中国企业破产史上最大的破产重整案，为经营者提供了什么启示？

海航破产重整事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一个动态性复杂问题。它的背后不是单一的原因，而是一个结构性的原因，是由融资·投资·资管等重要因素的的互动引发的。

1月29日，海航集团发布公告表明，收到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出的《通知书》，相关债权人因海航集团不能清偿到期债务，申请法院对海航集团破产重整。海航将依法配合法院进行司法审查，积极推进债务处置工作，支持法院依法保护债权人合法权益，确保企业生产经营顺利进行。

海航重组公告发布后，从其旗下三个上市公司密集发布的各种公告可以看出，陈峰担任董事长期间利用各种手段，从三家上市公司获取了关联性的贷款和融资超过千亿。就在去年工作组进驻之前，陈峰还在拼命地卖资产，在一年里卖了3000多亿资产后，海航集团仍有7000多亿债务，被称为“亚洲负债最多的企业”。 如果这个具有超过7000亿资产和几乎同等数量负债的海航破产案最终获法院受理，这无疑将是中国企业破产史上乃至中国经济史上最大的破产重整案。这个破产重整案为经营者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启示：面对动态性复杂问题，须学会系统思考。

海航的历史，始于1990年。当时，毕业于德国汉莎航空运输管理学院的陈峰以地方政府提供的1000万启动经费组建航空公司，后借助国企股份制改造募集到2.5亿的启动资金，再拿这笔钱做担保，从银行获取了6亿元的贷款，购买了两架波音747飞机。从此以后，陈峰开始了“用飞机抵押从银行获得贷款，再去买飞机”的重复过程，并开始了更大手笔的资本运作。2017年，海航集团以530.35亿美元营业收入跻身《财富》世界500强第170位，这是海航第三次上榜，也是海航位次最高的一年。2018年7月19日，《财富》世界500强榜单公布海航出局，而且由于流动性危机，海航再也没有机会登上这个榜单了。

海航为什么会走到破产重整这一步？主要原因是企业的决策者在资本运作的过程中缺乏系统思考，盲目扩张，从而引发了今天的债务危机。这个危机的背后有一个结构性的原因，它是由融资·投资·资管三个要素的互动引发的。海航在融资、投资、资管三个环节都存在问题，最大问题出在资管。因为缺乏资产管理，导致收购的项目经营上出现巨额亏损，因而无法按期偿还债务，引发债务危机。

在融资上，海航的负债率过高。由于不断举债，令海航“负债累累”。 2003年，海航亏损近15亿，负债率超过90%。在所有人都觉得陈峰应该收缩战线时，陈峰却主动出击，提出“一主两翼”战略：做大航空运输主业的同时，大力发展与主业相关的酒店、旅游和金融业务。在高负债率、刚经历巨额亏损的背景下，有投资者在当年海航业绩说明会上直接质问陈峰：已经“跑”出危机了，还要扩大跑道？问题是，陈峰比外界想象还要“任性”，战略确定后，他便一直“买买买”。 关于海航集团的膨胀速度，有这样一组数据：2009年，海航集团旗下公司不到200家；2011年初，集团旗下公司接近600家。这样的扩张、兼并速度堪称“疯狂”，甚至在爆发流动性危机的2017年，海航还在疯狂买入。在多个投行担任重要管理角色的PAC基金创始人廖明说，“他们要的就是速度，一贯作风就是要做就迅速做成行业的引领者甚至是全球第一，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投资行为，而且他们一玩就是十几年。”

在投资上，海航未能用心做好投资前的尽责调查。让外界难以置信的是，海航看中的几十亿美元投资的项目，尽调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香港一家投行分析师陈鑫向「探客Tanker」表示，他接触过被海航在2015年收购这5笔重磅交易中的几家原管理团队，得知整个收购里海航最长的尽调期只有25天，“这个时间基本上就只够委托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把账目清理一遍，而关于管理层的意见，员工的态度，企业发展的目标等等，在海航决定收购之前一律都无视，因为没有时间。”而恰恰是这些被陈峰在做投资决策时忽视的管理细节，其实才是未来能决定一家企业被收购后顺利发展的主要因素。

在资管上，海航在各项收购之后，资管几乎等同于没有。清都在“探客Tanker”上发表的文章指出，全球最大的另类投资基金黑石集团能脱颖而出，成长为当前管理5000亿美元规模资产的公司，关键是投后资管能力。一旦决定要进行某一笔投资，黑石投资管理集团就会迅速介入，协助领导黑石集团的业务专家小组，制订目标企业收购后业务方面的初步计划；接下来会为这个目标企业找到一支高级管理团队，在黑石投资管理集团看来，找到的这支管理团队要筹划并执行以提高业绩为目标的战略。在此之后，黑石投资管理集团仍将对新组建的公司管理层进行长期的监控和引导，并加强审计，保证已经制定的战略的落实。黑石集团所做的这一切，海航没有一项能够做到。因此，其属下的企业屡屡出现亏损，导致海航的现金流出现缺口和断裂。2011年，就在陈峰骄傲地宣称“完成中国年度最大海外并购案”的同时，海航集团旗下总资产近600亿的大新华物流却遭到多家船东起诉，状告其“欠钱不还”。 经过测算，2020年度海航控股的净亏损幅度在580亿元—650亿元。资深私募基金华民投的合伙人朱颖晖对「探客Tanker」表示， “投后管理尤其是资产运营，才是保证项目保值增值的重要手段。”他认为，海航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资管，项目整体管理很混乱。

彼得·圣吉在《第五项修炼》这本书中提出：“系统思考是一项看清复杂状况背后的结构，以及分辨高杠杆解与低杠杆解差异所在的一种修炼。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系统思考提供一种新的语言，以重新建构我们的思考方式”。它告诉我们：系统思考是面临复杂状况（问题）的一种思考方式，它要解决的问题是动态性复杂问题；系统思考的目的是看清复杂状况（变化）背后的结构，找到杠杆点和高杠杆解；系统思考的方法是提供一种新的语言来描述问题背后的“结构”（结构性原因），并引导对“高杠杆解”（省力而有效的解决办法）的思考。

运用系统思考来观察分析海航破产重整事件，我们可以发现：海航破产重整事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一个动态性复杂问题。它的背后不是单一的原因，而是一个结构性的原因，是由融资·投资·资管等重要因素的的互动引发的。假如说，上述各个重要因素都把控得好，形成的可能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即更多的融资带来更多的投资，更多的投资带来更多的资管，更多的资管带来更多的盈利，更多的盈利又带来更多的融资，反复循环，推动公司的不断发展。假如说，上述各个重要因素没有把控好，形成的可能是一个恶性的循环，如海航，它的更多的融资是带来了更多的投资，但是它的更多投资并没有带来更多的资管，因而也就没有带来更多的盈利，而是带来更多的亏损，走上了债务危机。这个时候，还有哪家银行敢把资金借给它呢，它剩下的只有破产重整这条路。在海航债务危机背后的运行结构中，杠杆点是资管，高杠杆解是提高投后资管能力，在资管上下足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