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起灶

当知青，讲知青，纪念知青。让我们一起倾听知青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原创 关尔 30号院

知青起灶

三月初，春雪尚未化尽，在老乡家吃了一个多月的派饭后，队里准备给知青开集体灶了。队长派了几个工用土坯在女生宿舍为我们盘了一个灶，和老乡家一样有前后一大一小两口锅。队长作主，从安家费里出一块钱买了只公鸡，把公鸡毛拔下交给石德，让他给我们做了个烧火用的水秋子木风箱，晚上新灶试火时把那只公鸡炖熟分给大伙吃了。W和D不愿意住在灶房里也搬文刚家去了。

队里派了个婆姨教我们烧火、做饭。她教我们擀面、切土豆丝、用酵头（一疙瘩有些怪味的黑面团，相当于发面用的面肥）不加小苏打蒸馍…。烧火看似简单，其实也有些技巧含量。我们烧火时把灶膛里填满柴，使劲拉风箱，开始烟大火小，一会儿火大得把后锅都烧红了，烧锅开水用不少柴。老乡指导我们烧水连四分之一的柴都用不了，老乡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照你这烧法，把俄这达山上的屹针一满打哈，也不够你们烧的！

烧火不易，做饭对知青们来说也非一日之功，一天，我们晌午收工回来，刚进灶房就看见D站在面盆前满身满脸是面粉，两只手像戴了两只白拳套对着面盆使劲揣着，案板上、马勺上也沾满了面粉。老Z问:你…，你这是要做面人？D说:少废话，赶紧给我舀点水，面太干了，老Z一看D哪是和面，整个是小孩撒尿和泥呀！原来D和面时，面多了对水，水多了添面，和了一大盆说稀不稀，说干不干的面疙瘩，这一大盆面疙瘩够我们吃两天都不止。

知青开灶的前一段时间男女知青合作得还是不错的，人工掀碾子串麦子、绞水、劈柴等力气活都是我们两个男生干。一天晚上下工后，天还未黑，我和老Z来到灶房，几个女生和新正等几个碎娃也在灶房里，C正坐在灶前烧火。C见我进来就神秘地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她小声对我说:你把这些老乡都轰走。我问:为什么？C说:你先别问，有好事。

我一声吆喝，几个碎娃就夺门而逃。新正岁数大些有十六、七岁吧，反正不怕我，还端坐在炕上不动，我上前揪住新正的耳朵就往门外拖。新正一手捂着耳朵大声叫着:唉呦！唉呦！不敢！不敢！二杆子！我把他拖到门外一松手，他又跑进屋，嘴里还骂:个哈怂二杆子。我说:你敢骂我？我顺手抄起脸盆，盆里正好还剩点水，我一股脑向新正脸上泼去。新正打了个激灵不敢骂了，但还坐在粮袋上不走。这么个倔犟后生我也没辙，只好随他去。他向我解释说:二杆子不是骂人。过了会儿大概要回家喝汤（吃晚饭）了，他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水走了。

几个女生赶紧出去把大门关上，C站起身离开灶台口，C身后出现了只小母鸡，小母鸡一动不动地站在灶边C坐的板凳旁。C说:这只鸡吃咱们的玉米吃多了，撑得走不动了。我刚才坐那儿档着鸡，连动都不敢动，就怕它叫出声来，这新正也真够讨厌的，老赖着不走。我问:这是谁家的鸡？人家找来咋办？C说:不知道，找来大不了给他一块钱。

我又问:你们谁会杀鸡？老Z和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会。D说:我去叫文刚，文刚杀猪都会！不一会儿D把文刚找来，我问文刚:这是谁家的鸡？文刚看了看笑着说:是安兴时家的。C说:安兴时！富农分子的，富农养那么些鸡？准是想搞资本主义复辟，咱们吃他的鸡是帮他割资本主义尾巴，吃了没事，老家伙不怕下次开会挨斗，就来找！

文刚手脚利索，不到半个时辰小母鸡就变成烧鸡了，只是鸡太小每人吃不上几块，C说:鸡是我发现的，我还掩护了半天，劳苦功高吧？就算按劳分配，我也应该多吃点。D说:我也应该多吃点，是我叫的文刚，要不然你们连毛吃啊？在她们争功论赏的功夫，大伙早把鸡连骨头带肉捞净了。

L边嘬着鸡骨头边说:刚吃出点味来就没了！要是明天安兴时家那只大公鸡来吃咱的玉米就好了，那只鸡有三斤多呢！够咱们美美地开上一顿！S说:咱这叫“守粮待鸡”！每天来一只才美得太呢！文刚说:那村里的鸡还不一满给你们喋（吃）莫球咧。

看看锅里没鸡肉了，C说:这鸡汤你们别动，算是慰劳我的…。我让文刚也一起吃，可文刚却坐在炕上一口也不尝，我们还以为文刚不爱吃鸡。后来才明白，那时的陕北人有自己做人的底线：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偷拿、不偷吃。

大家吃完，文刚在院里挖了个坑，把鸡的非食用部分都深埋了。第二天干活时，我们对门的文艺对人说:俄家一只哈（下）蛋的鸡婆（母鸡）夜个（昨晚）兴许让黄子（黄鼠狼）叼刻（去）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