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草泥塘积肥现场会

当知青，讲知青，纪念知青。让我们一起倾听知青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原创 曾定东 上海情愫

我们的知青房就在大队的眼皮底下，因此受大队干部们的关顾也就要多些。一天，年轻的大队书记陈增生找我说：“曾大，公社要在我们大队开一个草泥塘积肥现场会，大队部会堂总要布置一下。”

原来，他要我们几个写几份大批判稿，造造“抓革命，促生产”的声势，好体现“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主体思想。

他说：“几篇批判稿对你们几个盐中高材生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听了，心里很舒坦，圣人和凡夫都喜欢听好话。

他还说：“工分由大队开，你们这几天就不用出工了。”这份情不轻，我们心领了。

有金牌在身，第二天一早，我们几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享受了一个又香又甜的大懒觉。要不，天一亮打早工，鞋子来不及拔脸来不及抹地赶去做“四个首先”，迟到一步，就得扣半分工呢。

睡到小晌午，起来找笔找纸找墨水。一晃，吃中饭；吃了中饭，坐下来。

写什么？笔杆握在手里比锄杆重。这才发觉，肚里已荒得差不多了。不管怎么说，为了几个工分，总得画几句。

陈书记交待，稿子要有份量，特别要联系本大队阶级斗争的实际。

阶级斗争？不错，队里有个“富农分子”，却是陈书记同门头上的远房哥哥。每月到大队部报到一次，听民兵营长训斥同样的话。长年，他和我们一道披星戴月晒日头，一道耙田挑粪挖墒沟，力出得不少，工分比我们还低。毛五十岁，少言寡语，休息时，自觉地呆在一边，嘴嘬起来抽锅旱烟，抽完了，烟锅在手心磕磕，然后舌头一伸，将烟灰香喷喷地舔下肚。好奇地问他，说是能治湿气。一次，他心血来潮地笑话我们：“篮圈那么大，皮球那么小，把我投，一投一个。”其余没什么特殊形状。

挖空脑子，终于想起有一件事可敷衍一篇。生产队长常为社员家散养的鸡头疼，靠在各家各户的公田，常遭鸡们糟蹋，撒农药，派人撵，也没用。事是小事，按那个年代，上纲上线，也能扯得上资产阶级自私自利性，加个破坏集体生产的罪名。

题目有了，心里就定当多了。

磨磨蹭蹭，第三天才拿起笔。谁知，一来笔疏，二来不惯写议论文（批判稿当属该文体），起首就是学生腔十足的抒情散文笔调：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洒向绿色的大地，庄稼苏醒了，鸟儿唱起了晨曲。随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农家的鸡窝门打开了，九斤黄、大芦花、公仔、母仔，咯咯咯，喔喔喔，扇动着翅膀欢快地扑向大田，在鸡们的身后，印下了一行行一串串丑陋的“个”字爪印。这标志着“私”字的“个”字啊……

第四天上午，书记来了，问我们写好了没有，我们说写好了。他要过去一看，头直点，还特别欣赏我写的那一篇：“有文彩，有文彩，上报纸也可以。”

下午，公社来电话，说现场会不开了。一番白忙活。

那草稿后来出恭作了手纸。——纸毕竟是纸，比棒头叶子软和多了。

插队故事：浪 二 爷

浪二爷的老爷子教过几天“人之初”，他老大又在邻队村小作民办娃娃头，他也可算半拉子“书香门第”出身。无形中，浪二爷身上就多出了那么一点文气，言行上也就多了那么一点乖戾。他倒臣服于我们，毕竟我们念的书是他的三倍。每每饭碗一丢，他便背着手踱来与我们上天文下地理的侃。末了，总要喟叹一声：“怎就舍得把你们弄下来刨地球呐，可叹也夫，可悲也夫！”头摇摇，又背着手，一晃一晃地踱走。我们心里也就一次次潮起知音般的感动。

文诌诌的浪二爷，时不时会闹点黑色幽默。

队长咋咋呼呼的，是个炮筒子。一次，我们几个和浪二爷一起挖苕子田。他走过来，见我们几个知青窖的苕子露头的不少，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狗鸡...巴养的，干哈吃的，不能挖个深些？一耙拉，有个屌用！”老社员吃他这一套，我们可不买帐，“你嘴里嘈什么嘈！”大锹一提，我们几个就围了上来。浪二爷双臂一横：“队长啊，嘿嘿，抓革命，促生产，你这么一熊，把我们一大家子的革命干劲都给熊没得了。”二爷自觉地把他划拉到“我们”之列。队长见这阵势不妙，也就顺坡下驴：“嘿嘿，嘿嘿，”尴尴尬尬的，“走火了，走火了。放工后，一大家子到我家喝‘乙种白’。”

一天，大队民兵营长派了两个人将浪二爷带到大队部。可把浪二娘子吓坏了，哭得昏天黑地。谁料，没到两袋烟的工夫，浪二爷笃笃悠悠地踱回来了，毫发未损，还一脸的“得胜令”。原来，有人告发他，开社员大会，做“四个首先”，人家唱《东方红》，他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说他是别有用心的唱“反调”。二爷很轻松：“反调？嘿嘿，你知道什么叫反调？反调者，乃反动之调也。你唱“大救星”，我唱“靠舵手”，这不是一个精神嘛！想找我二大爷的碴，没门！”

“把革命干劲熊没得了”、“一个精神”，三传两传，一时成了全大队的流行语。

——浪二爷，真噱头！

作者简介：曾定东，双高中学历:盐中67届，盐师75届，后为苏大79级中文函授生，84春毕业

生在大冈，长在盐城，插过队，种过田，做过农民工，后来做教师，教语文，又后来兼做教练，指导过老老小小打乒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