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食堂抢饭记

当知青,讲知青,纪念知青。让我们一起倾听知青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笑话人生

作者:刘宝河 来自老知青家园

57团的很多知青都在写回忆录,写在北大荒的故事,我也想写一段,写什么那?就写一段笑话吧,这笑话伴随我的人生几十年,每当想起这些笑话就会让我想起那荒原,那风雪,那些淳朴的北大荒人。

那一年,57团6连爆出一个新闻,就是正直勤奋的司务长张文虎被撤职了,并被发配到马号喂马。原因是张文虎在当司务长两年期间食堂亏损600多元,连里怀疑张文虎贪污,但又没有查出贪污的凭据,为了对小青年负责,得、您上马号喂马吧。到马号喂马要贪也就是多吃两把料豆,犯不了错误,不过连里也没有白忙活,查出有20几个欠账的的知青,这些知青都是到月底吃饭没钱了,就在食堂赊账,月初开支再还上。欠账总计是98元钱,这其中就有我7块8毛钱。

连里为了整顿食堂,写了一张《告示》一张欠费知青名单贴到食堂。《告示》说,从即日起凡是在食堂就餐人员,一律不许赊账,赊账的知青即日起必须清还欠款,不还者,食堂概不卖饭。

这《告示》和欠费名单一贴出,这些欠费知青都想办法还了欠款买了饭票。这一下可苦了我了,那年头穷,穷得连裤子也穿不上。真个是,紧走几步追上穷,慢走几步穷追上。您瞧,这《告示》一出都快吃不上饭了。没辙,这饭还得接着赊呀,您说要是有钱谁愿意白着脸赊账啊!有人不信了,都是知青,都开32元,大家过得都很好你怎么就连饭钱都没有?大家有所不知听我慢慢道来。

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在红旗下长大,哥哥66届姐姐67届,哥哥67年备战迁厂,姐姐河北插队,我和弟弟1969年8月31日一起到北大荒。父亲1970年1月份病逝。家中就剩老娘和两个上小学的妹妹。老娘本来就体弱多病,父亲一去世,老娘大病一场,老娘没有工作,全都自付,1971年就欠了200多元的帐,以后的几年是年年病年年欠账,这些债务就落在我们哥仨身上。我和弟弟就和要好的同学借钱给老娘看病,再就是省吃俭用,您就是再省吃俭用这肚子也得吃饱啊,那时干活又累,留下的那点饭钱哪够啊,每月我们哥俩给家里寄30元钱,还10元账。有人说,你不会少给家里寄点?那哪行啊,少寄了,家里那三口都得栓根绳吊起来了。

那时真是省吃俭用,不怕您笑话,下乡8年,我从来没有使过牙膏和香皂,下乡时一身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北京知青张琪生看我的裤子实在没法穿了,就送给我一条再生布的裤子。

那天我穿上他送给我的裤子去到北边麦地割麦子,割着割着觉得大腿有点发凉,停下一看,这裤子的中缝让麦茬给划开了,再不停下来裤裆里那“宝贝儿”就要露出来了。这真让我为难了,回连队缝上吧,路程太远了,继续往前割吧又怕现了裤裆中的“宝贝儿”让人笑话。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干着,我忽然想起,我们的祖先为了遮羞曾穿过草编的衣裳。于是我坐下来用麦秸把两条裤腿开线的地方连起来,赶紧又挥镰追赶排里的弟兄们。

收工后,我的两条大腿的里帘被麦秸划了很多血口子,那两天走道都是罗圈腿。这事让副连长黄秀全知道了,让连里补助了我10元钱,我拿上钱到团部买了一块布,让哈尔滨知青姚恒盛连夜做了一条裤子,穿上裤子温暖在心头,您说这战友情有多深那!

得,咱不说这些了,咱还是说说食堂的笑话吧。我一看所有欠账的知青都还上欠款,还买了饭票,我真为了难,这两年过得着的知青我都借到了,让我再去借饭钱我实难开口了,我在思索着对策。

那天早晨,我躲在一边没去打早点,上午修水利干到中午已是饥肠辘辘了。我躺在宿舍里用棉袄盖着头眯着,听着同宿舍的知青们的咀嚼声,那天吃的是馒头熬老窝瓜,在棉袄下闻着那叫香。

我估摸着知青们都买完饭食堂没人了,我爬起来,拿上饭盒去打饭,出了宿舍我晃晃膀子,大声唱道: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我再给自己打气,我要死活得先吃上中午饭。

我进食堂一看,通告里就我一个欠账的了。食堂已经没有人打饭了,炊事班长带着两个炊事员在归置锅灶。炊事员小李在窗口值班,看我进来,小声的对班长说:“来了,来了,班长你来吧。”说着话小李躲到后厨去了。班长看我走到买饭窗口,慢慢地走过来。为了吃饭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拿饭盒敲打着打饭窗口大声说:“打饭。”炊事班长说:“饭票?”我说:“没有,先欠着,开支再还。”班长用手朝上指指《通告》说:“从今天起本店概不赊账。”我一看她说得如此强硬,真让我没办法,我对她说:“大姐,咱们还是老乡呢,你就给我打一份,回头我找到钱还给你还不行。”她说:“老乡也不行,这是连里规定,有事你找连里去。”我说:“那老窝瓜汤反正也没人来吃了,你给我盛一份不就完了吗?我下午还要挖土方呢,开支我再还你。”她说:“你干什么我不管,有事你找连长去。”我无奈地说:“这样吧,我自己进去打饭,你们别管,我打完饭你们就到连里去汇报就没你们的事了。”她瞪着眼睛说:“那更不行了,张文虎就是因为知青欠账被发配的马号了,你还想让我们到猪号去喂猪啊!小李把食堂门插上,别让他进来。”说着话她把卖饭窗口“吧嗒”关上。小李在里面赶紧把食堂门锁上。

哎呦!到此时我才明白什么叫逼上梁山了,我的脑袋气得嘎嘎响,我大声的对他们吼道:“你们听着,马上把门打开,再不打开我要踹门了!”炊事员小沈对班长说:“班长要不咱先给他打一份,下午他还干活呢,有事咱找连里去。”就听班长在里面喊道:“不行,没钱就是不给打。他敢踹门,我给他告诉连长去。”她的话让我浑身血往上涌,我一时兴抬起一脚“咣当”把门踹开,门上的玻璃粉碎“哗啦啦”掉了一地。

我闯进门去一手抓了4个馒头,一手拿饭盒到大锅里蒯了一饭盒连汤带水的老窝瓜。炊事员小李和小沈看得目瞪口呆,班长这时回过神来,她冲上前,拼命按住我拿饭盒的手,并说我就不让你吃上这老窝瓜。

我们两个在争抢中,饭盒高高举过了头顶,一不留神,一饭盒老窝瓜连汤带水从她头上兜头浇了下来。顿时瓜汤弄了她一头一脸一身。幸亏这老窝瓜汤已经不热了。她用手擦着脸上的老窝瓜带着哭腔喊道:“刘宝河,你等着,我找连长去。”她跑出去找连长了。

我一看他跑了,我到锅里又蒯了一饭盒老窝瓜汤扬长而去。回到宿舍我是气吃气喝。正吃着,通讯员古文信匆匆进来,看我吃的正香喊道:“哎呦!宝河你吃得还挺香的,你惹祸啦,你把连长气的饭都没吃,酒也没喝,连长让我喊你来了,让你马上跟我到连部。”古文信是和我一起下乡的,平时老跟我臭贫,我一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可气,我对他说:“跟你干嘛去,老子还没吃饱呢,就是杀头也得等老子吃饱了再去。”古文信一听火了:“得,宝河你有种,一会儿你跟连长也说老子,嘿!我瞧着你。”说完扭头走了。

我吃饱喝足直奔连部,横了一条心做好了挨批斗的准备。一进连部看到连长董财气哼哼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摆着一饭盒老窝瓜汤和一瓶白酒。炊事班长坐在他对面,副连长黄秀全坐在的炕沿上,古文信站在门口。

董财连长是一个纯东北汉子,人长的五大三粗,红脸大汉,但他为人纯正,长着一副慈善心肠,处理事情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人性化。他原是合江地区的领导干部,不知何故调到兵团来当一个小连长,他到6连两年我们关系还是不错的。

董连长看我进来瞪着眼开口就骂:“你他妈的这小子竟给我惹事,你看你弄她一身老窝瓜汤,你说这咋整?你小子得给她赔礼道歉。”我一看连长又骂街了,这就不在乎了,连长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大咧咧地拿起桌上白酒倒了一杯,一仰脖“咕咚”喝了下去,当我再倒酒的时候,副连长黄秀全伸手“啪”打在我的手上。黄秀全是66年3月的转业兵,原来是我们知青排的排长,为人正直办事实在,我经常帮他家打柴禾和猪草,每次完活我们都炕头一坐连喝带唠一醉方休。

老黄看我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冲我吼道:“你小子惹了事不做检查还蹭连长的酒喝,你说说咋回事?”连长也说:“你小子说说咋回事?”我一想这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指指班长说:“她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就是那么回事,你说我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就一碗老窝瓜汤她也不让老子吃。”黄秀全闻听吼道:“混账小子,你跟谁称老子,再称老子我削你小子。”古文信在一边乐了说:“宝河,这回老实了吧,看你还敢称老子。”黄秀全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我说:“好,我不称老子,我就是小子,干完活我也得吃饭吧,毛主席让我下乡,干完活儿他老人家可没说不管饭,就一碗老窝瓜汤她还跟我抢,一抢撒她一身,我也不是成心的,我干了半天活儿,她不给我吃,我自己盛。我凭什么向她赔礼道歉。”班长理直气壮地说:“这是连里的规定,我是照章办事,就是不给你盛。”

连长对班长说:“嗐!你也是,你跟他治什么气呀,他确实没钱,你就给他盛一碗能咋地,回头我再收拾他。”班长一听生气了说:“连长,有你这么处理问题的吗?你要这么说我还不管了,班长我也不当了,以后谁欠账我都给打饭。”说完把围裙往桌上一摔,走了。

连长一看班长走了,又冲我吼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大忙的季节你小子净给我捣乱。”我说:“什么叫捣乱,我得吃饭那。”连长说:“没钱咋不先和别人借点?”“我借不到了,能借的都借到了。”“那你不会跟连里说:”“我没法和连里说了,连里刚补助我10块钱,我没法张嘴。”“不让赊账是连里的规定,就你特殊啊。”“那我不管,就我饿着,饿着咋干活啊?”连长对老黄说:“你看这小子,这都是你带出来的“好”兵,他抢饭还抢出理来了,你说咋处理吧?”

老黄卡巴卡巴小眼睛说:“处理是肯定的,他确实困难,咱还是先解决他的吃饭问题,要不他还得到食堂捣乱。”连长说:“咋解决?你看他那熊样。”老黄说:“你看这样咋样,咱连里补助他10元再借他10元,让他把账还了,再买点饭票就都解决了。”连长说:“那不便宜这小子了,那炊事班长的问题咋办?”老黄说:“食堂归我管,我去做工作。”

正在这时王会计推门而入,王会计是东北人,高高的个子为人直率。一进门就嚷:“嗨!今儿咋真么多人,宝河干啥来了,说啥事呢?”古文信如此这般对他说了一遍。王会计嘻嘻哈哈的说:“嗐!我当啥事呢,不就4分钱一碗老窝瓜汤吗,还打到连部来了,宝河是个孝子,顾家,平时干活还可以,我看也别借他10元钱了,借他,他还着也费劲,干脆补助他就算了。”连长说:“那能行吗?”王会计说:“咋不行啊!只要你们二位领导同意,回头我跟团里打个报告就行了。”连长问老黄:“你看行吗?”老黄说:“咋不行,你同意就行。”连长说:“好吧,先解决他的吃饭问题,省了再到食堂捣乱,就是便宜了这小子。”

王会计当时写了一张支出凭证,让连长签了字交给我说:“拿着,回头找出纳领20元钱,买饭票,别买酒喝。”我接过凭证感慨不已,不知说啥好。老黄见状说:“宝河,钱你拿着买饭票还账,这是组织对知青的关怀,就算是对你这孝子的一个奖励吧。另外,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在连长的提议下,前些天连里召开了支委会,支委会决定为了彻底解决你的困难,让你们哥俩回去一个,连长向团里打了报告,团里已经派人到北京调查去了,如果你家情况属实,你也许就能回家了。在这段时间你千万别给连长惹事了,今天这事儿,要开全连大会对你进行批评,你有啥想法?”

我看着眼前这3个东北汉子,看着这3个连队领导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啥也说不出来。平时我在连队自由散漫,吊儿郎当,桀骜不驯,打架斗殴没少给连里添麻烦,从来也没把连里领导当过回事。没想到这些粗犷豪爽的东北汉子对一个落后的知青倍加关注,倍加关心。相形之下真让我愧疚难当。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跑到东边的荒甸子,对着荒原,对着完达山我嚎啕大哭,我发泄着心中的郁闷和感激。

晚上,连里召开全连大会点名批评了我,并给以口头警告。从此,我闷头干活,我有的是力气,修水利每天都挖十几方土,场院扛麻袋专拣大个的扛,后勤缺赶马车的我要求去赶车,为老职工拉柴火拉土坯,我尽量多装,卸到他们最满意的地方。我的行为得到连里的认可,没多久连里安排我担任司务长的工作。

上任开始,我就带人给食堂大扫除,修理猪舍,并盖了一个现代化的鸡舍,我到猪号抓了20多头壳郎猪(半大的猪)和王会计一嘀咕,给算了小猪的价钱,这20多头猪就为食堂省了几百元。我拿这几百元到连队西边的屯子里买了100多只下蛋的鸡。把猪、鸡安排好,我还得秧告连里那些坏小子,千万别偷吃我的鸡,谁要吃病号饭我多给他放俩鸡蛋。在我任职期间这些坏小子还真给我面子,一只鸡也没丢过。当我不干司务长的那一天夜里,食堂鸡号就被盗18只鸡,真让我心疼又无可奈何。这都是后话。

当我拿到困退回家的材料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我感到心中很是留恋那荒原,那黑土地,那些心地善良粗犷又细心的汉子们。

我辞去了司务长的职务,一算账,不但填补了前几届司务长拉下的亏空,还为食堂赚了800多元。

返城后,我思念那片黑土地,思念那里的亲朋好友,我曾6次回访北大荒,1992年我带着儿子回访,我对他讲,我们如何在场院扛麻袋,如何在食堂吃老窝瓜汤,在一间宿舍上下铺如何挤20多人,修水利一天挖十几方土。他瞪着小眼睛,晃着小脑袋,说啥也不信。他说我在给他讲故事,是在说笑话。

是的,知青昨天的故事就是今天的笑话,这故事,这笑话也许有人不信,但这故事,这笑话将伴随着我到明天,这笑话将伴随着我的人生到永远……

文章来源:北大荒之情网

知青往事:食堂抢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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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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