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内蒙草原插队随笔

当知青,讲知青,纪念知青。让我们一起倾听知青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内蒙草原插队随笔

作者马 明

目 录

一.行前准备

二.下马威

三.草原上的阿爸和额吉

四. 夜不能寐

五.抓虱子

六.我成了另类

七.当牛倌

八.冻伤

九.我们的小马驹

十.我当上了兽医

十一. 草原狼

十二. 上学之路

一、行前准备

文化大革命的1968年夏天6、7月份对于我们中学生来说已无事可做,时不时去学校转转,常常是无所收获,大家都不知道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该做什么。7月底的一天突然得知我的小哥(马袁,北京四中老高三)被批准去内蒙古牧区插队。我心中对内蒙大草原充满了遐想,蓝天白云下绿草成荫,洁白的羊群远远地散落在草原上,多么美丽动人的画面,我也想去那里插队。正巧内蒙来招人的也要我们女一中的学生,我急忙赶到招生办去提出了申请,招生办没有过多询问我的情况,得知已批准马袁了,也就批准了我的请求。这时已到了8月初,距离动身没有几天了。我匆忙办理着离京手续,同时准备着随身带的衣物和行李。这时心中最惦记的是能见上一面已被隔离多日的母亲。我的父亲由于解放前有所谓的历史问题从1966年文革一开始就受到冲击,隔离审查,劳动改造,不许回家等等,对于父亲的问题我们子女有所了解,无非是集体加入国民党(抗战期间,清华大学集体撤退到云南昆明途中,机械系学生要开卡车的全部集体填表加入国民党),留学美国,海外关系等。这些问题在解放初期1953~1954年间由长春公安局已调查清楚,因而对父亲被批斗有所准备。但是,母亲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历史问题,只是说她与父亲划不清界线,这又怎样划清呢?!

所以,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片段一样始终留在我脑海深处。8月初的一个下午大概一点左右我来到了母亲所在的单位(水利电力部电力管理总局,在六部口)。那天是个阴天,天空阴沉沉地不见阳光,院子里静悄悄,基本见不到人。二侧的楼房高高在上给人一种压抑感,已没有了以前我刚上女一中时来此处的那种愉悦和兴奋,那时来到这里除了见到母亲,常常可以吃到好东西,逢年过节还有演出和舞会,许多叔叔阿姨会问这问那。我找到了革委会的人,告诉他们我来给母亲送衣物,同时也是来跟母亲告别,我马上就要插队走了。接待我的人名已不记得,但他的表情却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冷漠无情的一张长脸。

当他得知我的来意,收下衣物后开始讲大道理,什么插队是好事,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是革命行动,要好好改造自己等等,就是不提让我与母亲见面。我反复讲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我与母亲已有几个月没见面了,走之前让我看看母亲,与她告别一下,那人就是不同意,说没有必要见面,我的事情他们会转告。我一再请求,那人板着脸就是不同意。在那里耗了有近半个小时,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泱泱地回家,从院子里向外走时我忍不住掉下眼泪。后来再与母亲见面(已是五年后的1973年)时才得知,那天我从院子里向外走时,母亲正好在楼上的窗户里看见我了,只是当时不知道我要离开北京来告别的。心中带着对母亲深深的思念和遗憾,第二天我登上了开往内蒙古二连浩特市的火车。

二、下马威

1968年8月初,我们被分配到宝格达乌拉公社莎如塔拉大队,大概有近二十名北京知青(女生以女一中的为主,男生以五十六中和七中的为主)坐着大队派来的2辆马车向大队方向驶去。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马车,心中充满着好奇,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有着憧憬,也有茫然,离开北京时的伤感已随着来到草原在逐渐远去。当时在大车上大家都谈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是当从大车上已能远远看到队部的泥房子时,我的眼睛突然感到很不舒服,右眼很难受,还开始流泪。我以为是沙子眯眼了,用手揉了好几下也不见效,因还在路上,马车虽然沿着车辙行进,但仍然很颠簸。我不好意思请同行的知青帮忙,只好忍着。到了队部后,大家都忙于安顿,终于我们女生6人一组分在2个蒙古包。我所在的包以女一中初中的为主,另一个包以女一中高中的为主。

进了蒙古包放下行李后,我请衣兵(在京时我和衣都是同一派的,后期经常在一起玩,插队也是一起要求来的)马上帮我看眼睛,她翻了我的眼睛仔细看,没看到有东西,但我的眼睛一点儿也不见好。后别的知青也看了,谁都没发现问题,没有沙子,也没红肿,我就是很不舒服和流眼泪。到草原的第一个夜晚我就这样入睡,好在那时年轻,眼睛这么难受居然不影响睡眠。第二天早上醒来,眼睛依旧很难受。当时还是有些顾虑,怕总说不舒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太娇气,几个人都看过没发现有东西,只好忍着。到快中午时,一个队部的汉人(我忘了是谁)进了我们包坐下聊天,聊了一会儿后,他看了我几眼问我是不是眼睛不适,然后让其他知青看我的黑眼球上是不是有蛆,当时听到后我们大家都吓一跳,眼睛里怎么会有蛆?大家赶快都过来给我看,仔细一看右眼黑眼球上真有很小、白的小虫在爬动。


那人就告诉我们这是草原上一种特有的大苍蝇,专门在眼睛上下蛆,这种苍蝇下蛆不是停留在眼睛上,而是很快从眼前一飞就下,像飞机撒播一样,不小心就很容易中招。对付的方法用盘尼西林滴入眼内就可以杀死蝇蛆。我很快找到了盘尼西林点入眼睛,过了半个小时就好多了。这就是我到大队第一天草原给我的下马威。后来我仔细观察了这种苍蝇,看上去这种苍蝇大小很像北京的绿豆蝇,只是全身是黑色,尾部有几个白点儿,飞得比一般小苍蝇快,不只是找人眼下蛆,主要是在家畜眼里下蛆。后来我多次在坐骑的马眼里发现了这种蝇蛆。只是牲口好像不大怕,流泪一会儿后就可自愈。我从此非常小心避开这种苍蝇,即便如此,在后来几年插队期间还是被这种苍蝇飞播了2次。

三、草原上的阿爸和额吉

1968年夏天我们一行到了大队后很快就进行了分配,我们女一中以初中为主的6个人在一个蒙古包里。队里把我们分配到放牧的浩特,浩特长名字叫岗布次棱,按当时的阶级划分我们去的浩特都是贫下中牧为浩特长的浩特。岗布次棱四十多岁,由于常年被太阳晒,脸色黑黑的,布满皱纹,看上去像北京的五六十岁的人。但无论何时看到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很慈祥的感觉。通过后来长时间的接触,也确实感到老头(我们知青从一开始就这样称呼他)是非常善良、诚恳,和蔼可亲的人。他的身材不高,大概也就一米六多些,右腿稍有些跛,但丝毫不影响他走路和骑马,他还能骑有些不老实的马。

当时我们都是一些初中的学生,只有十六七岁,所以很容易就把他当成父母辈的人,加上头脑里还有与贫下中牧相结合的思想,所以一到浩特,大家一口同声称呼他为“阿爸”,自然也称呼他的老伴为“额吉”。额吉的名字叫稻乐根儿,她的身高与阿爸差不多,所以还显得比较高。脸不太黑,也比较丰满,总是笑眯眯的,初接触时很亲切,时间长了慢慢知道额吉比阿爸城府要深的多,家里家外和浩特里的事情大都是额吉掌控。但是,额吉对我们知青还是真心好。

我们初到浩特时什么都要从头学起,从在蒙古包里砌炉子,拾牛粪当柴火烧,煮奶茶,做牧民式面条等等家务活都是额吉亲自教给我们。额吉亲手教我们学会了挤牛奶,这是一项在草原生存很重要的技能,不会挤牛奶就喝不上奶茶,吃不到奶制品。其实挤奶是一项很有趣,又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基本上每天早晚各挤奶一次,小牛犊被单独留在浩特里,挤完奶后与母牛在一起吃奶,吃完奶后,母牛放出去吃草喝水。

草原上的奶食主要有奶皮子,奶豆腐,奶渣子,还有黄油。制作这些奶制品也是额吉稻乐根儿手把手地交给我们做的。挤出的牛奶一部分先用纱布过滤到铁锅里烧开,烧开后用大勺子慢慢地将锅里的奶舀出一勺向上提起,再慢慢倒出,重复多次,这时奶锅表面有厚厚的一层奶泡,然后用小火慢慢煮一会儿,灭火后不动奶,等到奶彻底凉了,这时上面就有大约一公分厚的奶皮子,这是最好吃的部分,加一点白糖就美妙无比。剩下的熟牛奶常常用来熬奶茶,还有剩时加入酸奶做成奶渣子。另一部分生牛奶直接导入酸奶桶,捣酸奶,捣到奶油和奶沫分离后,上面出来的就是黄油,下面沉底的奶渣用布过滤后压实,再切成片晾干就是奶豆腐了,而现在制成的成品叫奶片。

在当年,这些奶制品是我们喝奶茶时最主要的添加物,在煮好的奶茶里泡上奶豆腐或加一点奶皮子,这碗奶茶不仅好喝,更重要是可以增加饱腹感,早上出去放牧前喝上2碗这样的奶茶,再吃些其它主食,可以四五个小时不饿了。晾干的奶制品如果比较多而且保存好,可以吃到第二年春天。不过我们知青很少能留到那么长时间,大多在年底就吃光了。额吉还为我们包六个女知青每人缝制了一件蒙古袍,都是湖蓝色,我整整穿了7年,直到我离开草原。

阿爸手把手教给我们如何上马鞍子,怎样勒紧马肚带,下马后如何把马拴在勒勒车上,晚上再给马套好马绊子,让马去吃草等等。一开始阿爸还带着我们去放羊,告诉我们夏天每天都要先把羊群赶向饮水的地方,喝完水再把羊群赶向草场好的地方。等秋天天冷了以后不必每天给羊群饮水,但也要隔一天喝一次。等到冬天下雪后,羊群就可以吃雪不用饮水了。许多放羊的知识我都是从阿爸那里一点一点学会的,为我后来到其它浩特放羊,以及后来当兽医打下了基础。

额吉稻乐根儿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她对小动物的关爱。我们到草原第二年3月开始就是接羊羔和牛犊的季节。3月的草原白天还是非常冷,特别碰上阴天或有时还下雪,这期间头一年配种成功的母羊开始生羊羔,如果夜里下得还好,值夜的人不能睡觉,让母羊舔完羊羔喂过初乳后马上抱到蒙古包里;而白天放羊过程中生出来的羊羔就比较麻烦,出去放羊的人都身上背着接羔包,把在野外出生的羊羔放到包里,如离家不远,就送回蒙古包;如天气允许羊羔可以在傍晚回家时带回来。在羊羔不多时还好,回家后要给每个羊羔找妈妈,有的母羊很护羔,自己就叫着找,但有的母羊不叫也不找,这时就由人来找。这就要求认母羊。当年我们的羊群基本上都有一千只以上,公母大概各占一半,适龄母羊一般都在四五百只,所以要逐一识别母羊。

刚开始我们都分辨不出羊的区别,而额吉只要看一眼就记住了母羊和羊羔的模样,能够在最短时间找出母子。有时还有生完羊羔的母羊跑掉了,不要羊羔,额吉总能根据羊的肚子和尾巴状况找出刚生完羔的母羊,然后唱“忒咕,忒咕”歌,最后总能让母羊认下羊羔。还有的羊羔由于种种原因最后没有妈妈,额吉从不放弃,用挤出的羊奶或牛奶喂到羊羔能吃草。所以,我们的羊群一到傍晚回到家,总有一道风景线。当羊群离家不远时,大部分羊还在低头吃草,总有七八只大大小小的羊提前朝家跑了回来,边跑边“咩咩咩”地叫着跑到额吉家蒙古包门口要吃的。

我认羊和认牛的本事都是从额吉稻乐根儿那里学来的,开始接羔时,我记不住母羊的模样,有时在羊圈里抱着羊羔转好半天也找不到母羊,常常是额吉问我母羊大概的样子后,她很快就能指出母羊在哪里,还边指边告诉我母羊的特点,比如鼻梁是黑的,脖子是长毛,后背有不同颜色等等,我逐渐掌握了这些特点,也慢慢能很快为羊羔找妈妈了。

知青往事:内蒙草原插队随笔

作者简介:马明,1951年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祖籍安徽省安庆市。北京市女一中(现北京市161中学)1967届初中毕业。1968年8月去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阿巴嘎旗宝格达乌拉公社沙如塔拉大队插队。1975年9月回到北京,在北京师范学院外语系俄语专业上学,1978年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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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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