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然生长的茶树

记忆中的春节，没什么事情，就是吃好耍好，春节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犒劳辛苦了一年的人们。如今，虽然人们总在抱怨春节氛围越来越淡了，但大家还是一个劲地耍，如果有人去干些与耍无关的事，都要被提醒“年过了再说”。

过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上坟了。一年一度向先人汇报工作，分享成果。二哥今年退休，很早就回到故乡了，几天前带队去给父亲扫墓，前前后后拾掇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大年三十，小妹一早就把猪肉煮好，装在盆子里，准备背上山给父亲上坟。

兄弟姐妹大大小小浩浩荡荡朝山上走去。这个“山”是小时候故乡留给我们的印象，现在看来就是些小土包，种满了茶树。父亲的坟就在茶山中间。

在场口上，我被一人叫住，问我还认识他不？那人60出头，我实在想不起来，只好惭愧地摇头。他说出他兄弟的名字，我才似有所闻，我想起小时候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我们在路边攀谈，他为我的父亲叹息，说他连福都没来得及享受就走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5年，那时候我才大学毕业，兄弟姐妹都还在为生活奔波。父亲大病发作的时候，后来成为绵阳名医的二哥遗憾地宣告已经无力回天。就这样，父亲甚至连医院都没进过就离开了人世。这些年，随着兄弟姐妹条件逐步好转，一个个“小家”变成了“大家”，愈发觉得父亲走得太早了，于是把所有的关爱都留给了87岁的母亲。各家老少约定俗成一个规矩：母亲的健康快乐就是大家的共同目标。

每年上坟，为了让父亲在“那边”享受得好些，除了香烛纸钱等标配，妹妹还要买衣服元宝美元等古今中外的消费品，如果纸火铺上有房有车有手机电视，也会一并买来烧给父亲，以报答养育之恩。这时候，才会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恨。

当我在父亲坟前扎扎实实祝揖磕头的时候，抬头看见坟头上长出了一株茶树。二哥说父亲生前喜欢喝茶，大自然仿佛也懂他的心思，索性用一株自然生长的茶树来满足他。父亲在世时，故乡虽然在蒙顶山下，但茶树并不多，如今却已经到处是茶山了。如果父亲还在，也不用再起早贪黑采茶制茶了。

上坟回来，姐姐给我泡了杯今年的新茶。刚才在茶山，我还在问阳光这么好，是不是等几天就可以采茶了。我在柔软的阳光里饮下新年第一口新茶，味道极清淡，接近于白开水，与父亲茶的苦涩形成强烈对比。父亲已经习惯了生活之苦，如果换成眼前的清茶，估计他也接受不了。

姐姐放了两封手工米糕在桌上，虽然她不知道“茶点”一说，但它确实起到了同样作用。大家都在尝鲜，而我并不喜欢吃米糕，只是拿出手机拍下了米糕的照片，因为它让我想起了父亲自制米糕的场景。在场的兄弟姐妹共同回忆着，你一句我一句，还原了父亲的制作过程。这一刻，父亲像活在了我们面前，他正在将匣子里的米糕切成方块，用白纸包起来，系上红绳子，一份份手工礼品便诞生了。如果像今天人们经常做的那样，给米糕加上创意的名字和精美的包装，应该可以算是一件文创产品了。

2021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