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专车”

这些年，二哥回故乡比较勤。因为团聚多了，全家总是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二哥在少年时代就离开了故乡，很多年以来全家人一直聚少离多。二哥回到故乡的日子，年迈的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多，身体也变硬朗了。

母亲的问题主要在出行上，晕车是她的老大难。记得十多年前，我刚到旅游部门工作时，开过一辆面包车载母亲去成都野生世界。那是母亲一生中第一次以游客身份“远行”。那一次，母亲竟然没有晕车。这让我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很欣慰。

也许那次只是母亲偶然没晕车，以后我们还是不敢贸然让她坐汽车。一旦晕了，可就麻烦了。所以每次去离家十公里的平乐古镇，二哥就只能用摩托车载她，日晒、风吹、雨淋，在所难免。

后来，母亲的腿脚也不太方便了，路程达到半里以上，就需要坐车了。有一天，二哥说要给母亲买台小巴士电动车，载她去旅游。母亲连说不不不。说实话，当时我对电动车的安全是有担心的，对买电动车一事也就不以为然。小巴士网购回来以后，我目睹了母亲的欣喜，从而意识到自己对母亲的爱，远不及二哥的深。

母亲在八十多岁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一台自己的车。她掌管着小巴士的钥匙。说是小巴士，其实就是带篷的电动车，前面坐个司机，后面可以坐两人，母亲和她的陪护。

母亲不会开车，也不用开车，她有很多司机。二哥在家的时候二哥开，他不在家的时候，兄弟姊妹侄儿娚女谁在谁开。每次出发前，先找母亲取钥匙，回来立即上缴，并充电。如果谁私自拿走了钥匙，或者忘了充电，必然被母亲吼上几天。

二哥最懂母亲，他让大家一有空，就搜索附近的“旅游”目的地，载上母亲到处玩，或走亲访友，或游山玩水，或去她年轻时印象深刻的地方怀旧，或去她从未去过的地方了个心愿。

母亲坐着专车去的最多的是平乐，那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那是还有一些健在的兄弟姊妹可以走访。在母亲的孙辈里，有在古镇从事旅游行业的，大家常载母亲去平乐玩耍，还可以让他们接待，实现了家里人在景区的“小团圆”。

正是因为二哥给母亲买了小巴士，她才终于有机会到邛崃看我。这么多年，母亲由于坐车不方便，还从来没有到过邛崃我的家。当母亲第一次坐在我的客厅时，我才真切感受到我的房子更像一个家了。

小巴士到邛崃算是它可以行驶的最远距离。在小区充电桩给小巴士充上电以后，兄弟姊妹争先恐后进了厨房准备午饭，厨房挤不进去了，就坐在客厅陪母亲看电视。这是这个房子有史以来最热闹最温暖的日子。

吃饭后，大家又载着母亲在城区闲逛，小巴士挤不上了，有的骑哈罗，有的坐三轮，前呼后拥陪着母亲上街，让她尝各种小吃。我工作的这个城市是母亲迄今为止旅游过的最大地方了。从母亲的笑容里，我看得出她满满的幸福感。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二哥突然走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和谐与安宁一下子被残忍打破。为了不让母亲听到这个噩耗，我们不仅要掩饰不悲痛的情绪，这要做到严防死守。办完二哥后事，大家一回到家就故意给了母亲一笔钱，说这是二哥带给她的。即便如此，我还怕大家忍不住流露出令人不安的蛛丝马迹，甚至担心母亲早有预感，决定专门回去看望她。

在后院，我看见小巴士安静地停放着，座椅上堆着些杂物。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这台小巴士承载着二哥对母亲的深爱，承载着母亲的快乐，承载着我们全家人的幸福。

如今，二哥永远离开了我们。跟过去不同的是，这次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失去了二哥的小巴士寂寞地蹲在角落里，二哥不知道，连小巴士也在等他一起出发。而母亲对这一切还全然不知，她还在眼巴巴望着二哥快点回来载她去旅游……

2021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