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残片碎语

我在清醒状态被触动的文字却要在微醺的时候去书写。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多年以后，我可能会想不起曾经写过的文字，虽然它们无比真实地存在过。

朝花夕拾。鲁迅诞辰才过不久，很多人都会想起中学时代读过他的经典。在《中华民谣》流行的年代，我会从“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后”的歌词里想起鲁迅。很多年没有鲁迅的消息了。在秋夜的一杯酒后，我又一次想起了朝花夕拾。

这个早晨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比如送别，比如归来。或者我以为有些事情可能会发生，但是希望未必竟如所料。我只是在邛窑遗址公园遇见了正在凋落的芙蓉。

在天气预报为雨过天晴的早晨，天空下起了若有若无的雨。我开着车在南河之滨寻找停车位，突然想起有一本书需要送到对岸的十方书院。

我已经很久没去过邛窑遗址公园了，把书放在十方书院以后，我索性在园区走了一圈。2001年我第一次来到十方堂邛窑遗址，20年以后的一个秋日清晨，所有的记忆像邛陶的碎片一样纷纷扬扬飘到了面前，落叶瞬间铺满大地。

那一年，我刚从乡村来到城市。十方渡的一位大娘抱着一个歪脖子陶罐来到中国邛窑古陶瓷科技考古研讨会现场，请专家们评定它的年代。这场景很像今天的鉴宝栏目。专家们一致认定这是唐代出品。这里的物件动不动就是唐代的，从此以后我对这片土地不明觉厉。

后来，在结识胡立嘉何平扬尚崇伟等老师后，我认识到在这座城市有一种人叫邛窑人。他们有一个梦想叫邛窑复兴。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一直让我感动不已。再后来，邛窑梦上升为邛崃人的梦。城市向南，跨河发展，邛窑的涅槃之火即将点燃再现临邛古城繁庶盛景的时代梦想。

一夜秋雨过后，寂静山林一切都是新的，枝枝叶叶上还闪烁着水珠。我想做一次怀古之旅。我曾经问过一些邛窑人：邛窑跟其他窑的区别在哪里？是不是在邛州范围内出产的都是邛窑？这些问题我至今没弄明白。

连续几天阴雨，湿漉漉的林荫道上长满青苔。一个个窑包上长出的高大树木，诉说着这些遗址的前世今生。而我们无法轻易掀开草坪和泥土，去掲示那些遥远的秘密。这正如我们的生活，永远都有未知数。因为这些未知数，生活才有梦想。

走在窑包与窑包之间的林荫小道，偶尔会与一些外地口音的人擦肩而过。邛崃人称他们为游客。这个曾经的十方村因为邛窑成为了旅游景区，承载着公园城市的邛崃特质。从20年前的“沉睡上千年，一醒惊天下”，到10年前的“天下第一红”，邛窑之梦越来越清晰。

在龙窑遗址的栅栏之外，想象遍地唐宋时期的邛陶碎片，一脚踏上去的窸窣之声，总让人心震颤；在低矮的红墙之外，从紧闭的门缝里窥探唐代民居的遗址，每一粒瓦片都是如烟往事。正是在这时候，我想到应该写些怀古的文字了。

先辈留给后人的东西实在太多，最古老的民窑，彩绘瓷的故乡，烧造时间最长，国家大遗址保护区，中国考古遗址公园……一个个金字招牌构成了邛窑的博大精深。邛窑人对邛窑寄予着美好的梦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站在先辈的肩膀上，后来人可以看得更远，责任也更加重大。

每一个残片都会说话。认真对待每一个残片，对先辈和后代都是最好的交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也是我一直不敢轻易提笔的原因。

我最终冒昧在邛窑的偏旁处落笔，仅仅是因为喝过一杯酒，这样或者可以减少些顾虑，说出一些想说的话，即使被认为肤浅。我深知，此刻是真实的，人要活得真实并不容易。

2021年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