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片秋水

立秋过后，秋天的征候逐步显露出来。在秋天的众多表达中，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秋水”情有独钟。

在一个微雨的日子，我驱车寻找一片秋水。从邛名高速夹关匝道出来，穿过一望无垠的茶山，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石桥滩水库。这是一片镶嵌在莽莽茶山中的水域，碧绿而圆润，像一枚遗落在大地的翡翠。这不就是我念念不忘的秋水吗？

远处的青山，层峦叠障，缥缥缈缈；近处的茶田，此起彼伏，清翠欲滴。虽然天空飘着雨，但仍然是朗开的，这场雨还不够秋雨的绵密，像小时候大人们说的太阳雨。斜风细雨不须归，甚至也不用打伞，我独自走在湖堤上。雨脚星星点点落在碧绿的湖水上，很轻很轻，不忍打破这片宁静。

湖堤上的野草还没有露出秋天的颜色，经过一个夏天的疯长已经淹没了小径。虽然我一再小心，裤腿还是沾上了露水。草丛中成片盛开着一丛丛细碎的花朵，如果只是匆匆路过，你发现不了它们的美好。我弯下腰来，用微距拍摄，它们是如此的灿烂，正所谓“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这些小花实在让人怜爱，我打开形色，一一记住了它们的芳名，鸭跖草、半边莲、马兰，等等。

一群白鹅看见我走过，打开翅膀，伸长脖颈，向天而歌，不仅不设防，反而以欢歌迎接我。我穿过鹅群，绕着湖水走了一圈。在一片低矮的湿地上，我惊动了一群鸭子，它们扑腾腾跳进了水里，队伍中间还飞出了两只白鹭，一直在水面上盘旋。鸭子很快排成了一条直线，向湖心游去。对面的鹅群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水，整齐地游到湖心来。我深深地为自然界的和谐感动着。这时候，即使在穿过茶田的高速公路上，偶然鸣响了汽车喇叭，也打扰不了石桥滩的自然之美。

我拿出手机抓拍了这一片秋水，才发现水和天的颜色都变得有点灰了。我想起了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第一次接触词语“秋水”应该就是在《滕王阁序》里。“秋水长天”曾经给了我无限遐想的空间，这里的人其实是渺小的。后来，读到《庄子》，了解到有个《秋水篇》，我对“秋水”这个词语的偏爱又深了一层，而且从中感受到自然主义的美好。

真正让我提到“秋水”就心动的，还是《诗经·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全诗并没有“秋水”两个字，但是后人在说到“秋水伊人”成语的出处时，无不指向《蒹葭》。这里的“秋水”已经被赋予了感情色彩，那是浓浓的思念，淡淡的忧伤。“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如果《蒹葭》里盛满的是秋水，那么李商隐的《夜雨寄北》里涨潮的就更是秋水了。

因为关注词语“秋水“，我第一次在《天龙八部》读到李秋水时，我仅仅从名字就推断了她的优雅，以为就是“神仙姊姊”，直到后来才发现她为情所困而性情大变，这是强烈的思念种下的果。这时候，“秋水”已经不是一个好词，不得不扼腕叹息。

作为一个名词，“秋水”从自然界来到了人世间，与思念结下了不解之缘。王实甫在《西厢记》里写到“你若不去啊，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因为思念之切，就有了成语“望穿秋水”，词典说，这里的秋水是指眼睛，大概是因为眼睛里也有一面湖水吧。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齐秦的那首老歌，“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田的一面湖水……”

2021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