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父亲

父亲病了，自我小时候记事起，父亲的身体就不好，患有严重的关节炎，行动不便。

说起病中的父亲，不知从何时说起，三哥总说父亲已经病了二十六年了，可在我印象中，应该从父亲病重瘫痪时算起更为合适些，大概已有两三年光景了。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西关中农民，回想起父亲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的情景历历在目，脑海浮现出往日的情景。

近年来，我和大哥多次接到三哥从老家打来的电话：“父亲病危，赶快回来……”

于是，我俩火急火燎地从千里之外紧急赶回家，总怕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双眼紧闭，头发花白，身瘦如柴。由于患心脏病、脑血栓，长期下不了床，父亲已经四肢僵硬，不能动弹……见此情景，我们不禁泪水涟涟。

“大，我回来了，大，我回来了……”我在父亲耳畔大声喊叫。

“你是谁？从哪来？”父亲慢慢清醒了，看着我眼神却有些茫然。

“我是老四，您最小的儿子啊！”我一时间悲怆无比。父亲，那个曾经最疼我的人，那个我每次回来，都和母亲在村口守望我的人，如今已经不认识我了！

由于父亲患有白内障，看不清东西。我们曾经想着给父亲做手术，但是父亲年龄大了，到医院医生害怕风险大，不建议做手术。父亲眼睛看不到，他的世界从此一片漆黑，他喜欢讲过去的事情，总是沉浸在回忆之中，我想这可能是父亲内心世界孤独寂寞吧！

想起十八年前，父亲到新疆看望我和大哥。他一辈子最爱吃红烧肉，于是我大嫂秋菊做了一盆红烧肉，每顿吃饭都给父亲盛一大碗肉让他吃，一辈子受苦受累的父亲说：“在新疆这一个月，我把一辈子的肉都吃了！”

记得有一天，大哥大嫂陪父亲到我家里来，我们清炖了一只羊腿，给每人盛了一碗。父亲端起碗，便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说：“我跟着你们享福了，可怜你妈一点好的也没吃上……”那顿饭我们谁也没有吃。

这几件事不知道父亲给我说了多少遍，他一直念叨着,母亲一辈子吃尽了苦头，临终也没享过什么福，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多年来，我和大哥身在遥远的西北卫国戍边。而照顾病中的父亲，受苦受累的担子全都落在三哥三嫂肩上。我大哥也多次回去看望照顾父亲，他细心周到，只要回到家，就尽量多陪陪父亲，好让三哥三嫂休息休息。有一回，父亲还给我说：“乌鲁木齐的阳生，人好，你回去后和他交个朋友。”病中的父亲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父亲是个苦出身，一辈子省吃俭用惯了。有时见我们买东西，他就觉得花钱了、浪费了、可惜了。父亲一直喜欢吃油糕，有一年，我去蓝田县白鹿塬旅游，路边有卖油糕的，给父亲买了10个，每个2元钱，回到家后，父亲嫌太贵，不肯吃。他说：“三官庙集会上2元钱可以买3个油糕。”这时父亲却清醒了。探亲归队返回单位时，我特意嘱咐送我的外甥飞飞从县城给父亲多买一些油糕、麻糖、小笼包子，带回去让他慢慢吃。

由于长期卧床，父亲浑身实在疼痛难忍。有好几次，父亲让我给他把被子、褥子拉平，我拉了一遍又一遍，早已平平展展，可是父亲还是嚷疼。他还骂道：“你真是个闷熊，连个被子褥子都拉不好。”在一旁的三哥说因为疾病长期折磨，近年来父亲脾气日渐暴躁了。

父亲病情更加严重，腿脚行动不便，双目失明，倍受病痛折磨，唯有思维清晰，头脑清楚。父亲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三哥养锋和三嫂娅卫，几十年如一日孝敬老人，真是不容易啊！不论家里事有多少，农活有多忙，他们俩把侍候父亲做为家里的头等大事，每天都变着花样为父亲做好吃好喝的，经常为父亲求医买药，端水喂饭，擦屎擦尿，尽心竭力的精心侍候老人，三嫂还被村委会评选为孝敬老人的模范。

为了让父亲睡得舒服些，我和大哥商量，给父亲买一张护理床。收到床的当天晚上，父亲反复地问：“床安装好了吗？是不是大小便就不用下床了？能不能睡两个人……”那天晚上，父亲躺在护理床上，总说有三个床头，我给他说了好几次有两个床头，他怎么也不相信。

病中的父亲有操不完的心。我们兄弟姐妹陪在病床前时，他一会问这一会问那：“今年咱家种的麦子收完了没有？”“麦子能产多少斤？”“天祥什么时候办婚事？”“彤彤今年是不是要考大学？把娃一定要抓紧了。”有时一夜上他都能叫我三哥起来十几次，每每叫到床前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干脆就忘记了。父亲年龄大了，人老了，好像有太多的留恋和牵挂，他心中总是对儿女和孙子放心不下。

人间有真情，世上有大爱。老家的亲戚们常常牵挂着我的父亲，总是隔三差五带着大包小包好吃好喝的东西，来看望父亲。他们大部分人年事已高，身体不佳，但是还经常翻山越岭，多次来到我父亲床头，嘘寒问暖，说这说那，给我父亲带来了无限的欣慰，这也是他坚强活下去的精神动力。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村上的左邻右舍，父老乡亲和我父亲一起在火张村生活几十年，人老几辈都没有离开村子。大家经常关心着我的父亲身体健康，村上好多人一有时间就来到我家看望父亲，问长问短，他们几天不来，父亲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急的慌。见到来人，父亲总是问村上这家哪家，这事哪事，村上乡亲的关爱和温暖，让我们感激不尽。

多年来，面张岭村赵社峰医生，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无论有多么繁忙，随请随到，精心为我父亲看病治疗，他还经常开导安慰老人，从赵医生身上看到医者仁爱，医者大德，每每提到就医看病，想起病中的父亲生命能得能以延续，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悲欢离合，事态轮回，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今年六月十二日，父亲安祥平静地走完了八十六个春秋，他累了，睡着了，永远与世长辞了，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走了，心里空了，父亲走了，老家远了，遥望家乡，千里之外，少了几多牵挂，少了几份思念。

父亲走好，但愿天堂从此再也没有病痛折磨，无灾无难。

父亲安息吧！你是不幸的，同时你是幸运的，你坚强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亲人和父老乡亲的关爱，这些我们都铭记在心。

父亲， 我们永远想念您！

作者简介，张伟，陕西蓝田人，身在西北，情系三秦，喜爱文学，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