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又是一年父亲节了，可我一家人常年在外为生活所忙，总是不能依照传统祭日按时在父亲的坟头烧几张纸钱，心里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27个年头了，这些年来，我时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父亲生前与我们在一起的一幕幕，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今夜我不由一遍一遍地回想着父亲在世的点点滴滴。

父亲出生在兵荒马乱的上世纪三十年代，父亲八岁时爷爷就被拉去当壮丁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留下父亲和奶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为了混口饭吃，父亲就给二爷家割草、养牛，奶奶给人家纺棉。到12岁时，有大户人家看中了父亲的勤劳和诚实就把他正式雇为长工，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在他16岁那年，边疆动乱，烽火连天，他被强行拉去当兵，卷入到硝烟弥漫的战火中，几年杳无音信，当时就有谣言相传，说父亲可能已战死疆场，奶奶在极度绝望中悬梁自尽。直到解放战争结束后父亲才回到家乡，而立之年与大他几岁的母亲携手为伴，从此扛起了家中的重担。

历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饥荒年月，家里一无所有。为了建间土房，父亲常常白天参加队里的集体劳动以换取微薄的口粮，晚上到几十里以外的山坡上伐木，然后又扛着湿木头走回家，往往一来回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照样下地劳作。由于家庭生活极端清贫，父母亲也非常节俭。听说母亲经常做饭时把煮熟的面条捞给父亲和孩子们吃，她说父亲在外干重活，孩子们要长身体，她自己却用面汤泡酸菜充饥，天长日久患病在身，在我还不到三岁那年，父亲准备好物料刚要建房，母亲突发大病，撒手人寰。年仅42岁的父亲从此就一人既当爹又当妈地抚养着我们姐弟几人。

后来在亲友的帮助和生产队的支持下房子终于盖起来。父亲却积累了一身的伤痛。父亲的艰辛感动着亲友相邻，他们一次次地劝父亲说：“干脆再找个伴吧，帮你带孩子，再说往后的路还长着呢。”父亲却说:“我不忍心让孩子们以后受继母的虐待，尤其是我这个独生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对不起他九泉之下那死去的娘。”就这样，他带着儿女们饱受生活的艰辛，走过了风雨沧桑的25年。

父亲不但平时勤俭持家还对儿女们严加管教。记得我12岁那年跟着父亲去赶集，在一个卖甜瓜的老头旁边，我趁着父亲和那老头聊天时，偷了一个甜瓜装在包里。一路上我和父亲又说又笑，心里乐滋滋的。当我在父亲面前炫耀着甜瓜并想要和他一起分享的时候，父亲发现后立即收起了一脸的和气，厉声呵斥我不争气，责令我和他一起返回街上把甜瓜返还给那个卖瓜老头。说实话，当时我好恨父亲，恨他不该这么无情刻薄，不解人意。回家后，父亲一直坐在炕上抽着旱烟。到了晚上，父亲就这件事情把我叫到面前教训了足有两个多小时。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出门时对姐姐说他今天可能晚点回来，让吃饭别等他了 。直到晚上九点多我才看到父亲踉踉跄跄地走回家，卸下肩上的编制袋给我说：“打开看看，以后可要听话，不许偷人家的东西，还要好好学习。”我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着一包白生生的甜瓜。那天晚上，我听见父亲咳嗽了一夜，后来才知道父亲为了买瓜给我吃，帮卖瓜的人挑水浇了一天的地。

从我记事起，父亲几乎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忙个不停，尤其是龙口夺食的收获季节，就连下雨天也不曾休息，总有好多邻居趁着雨天拿着农具来让父亲为他们修理、安装。

记得有年夏天，正是麦收季节。一天傍晚，天阴沉沉的，我家碾了许多麦子还在晒场上，父亲很着急地对我们说：“今晚迟睡一会儿，把今天碾好的这一场麦子扬了，把粮食拿回去，明天要下雨。”当时我们都已干得筋疲力尽，很想早点休息，带着满腹的怨气极不情愿地陪着父亲去扬麦子。一边扬他一边说：“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扬场，在风不好使的情况下，往上扬时一定要掌握好角度，靠前了麦糠吹不出去，翻来覆去多费力气；靠后了，麦粒就被风吹落在麦糠里，多可惜。”他看我始终做不好就不停地唠叨、批评。我本来早已不耐烦了，一时火上心头，索性撮了一掀麦子赌气撒在吹过的麦糠里，然后把木掀重重地摔在地上，父亲这下可急了，扬起掀扑过来想打我，很快扬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我看见他脸都气得铁青，眼泪刷刷地落下，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姐姐就赶紧过来劝父亲别生气，说我小不懂事。后来忙完一切我和姐都回家休息了。我不知睡了多久，又听见场上还有扬场的声音，我起来爬在窗口向外一看，原来是父亲就为了我撒的那一掀麦子，他把所有扬过的一大堆麦糠一个人又重新杨了一遍，这件事让我至今良心不安，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而且这场雨磨磨蹭蹭一下就是四五天，方圆几十里的麦子都长在地里出芽了，还有的收到场上已碾好没来得及拿回去迟迟见不了太阳也出芽了，那年几乎大多数农家都不得不吃出芽的麦面，听说太难吃了，唯独我家免受其苦。我暗暗佩服了父亲，要不是父亲逼着连夜将麦子扬出来恐怕所有的麦子都要遭淋雨。

几年后，姐姐们一个个都出嫁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人，日子显得更加凄凉。那时我在镇中学读书，每到周六，父亲就用他平日舍不得吃的上等面煮好后早早的在路口等我，等我一进家门就盛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面递给我。接过父亲手中的饭碗，看到五十多岁的父亲已经满脸的皱纹，两鬓已是霜染白发，我的心里好想哭。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是父亲在外干活，母亲操持家务，而我的父亲既当爹又当妈，为什么老天对他这样不公。到了晚上，父亲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问我的功课学得怎么样，饭菜是否能吃饱，有没有人欺负我…….望着面容憔悴的父亲，我深深明白：穷人家的孩子只有读书才是唯一出路，我一定要发奋学习。等我睡了一觉醒来看见父亲仍在灯下穿针引线给我缝补衣服，看着灯光下父亲那颤抖的双手，我又是一阵心酸。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起来揉面为我蒸馒头，下午在我临走时又做点我爱吃的菜装在玻璃瓶里，并帮我背着馒头和书包把我一直送到四五公里以外的镇中学，看着我进了校门他才回去。

父亲就这样用已经弯曲的脊梁支撑着这个家，用勤劳和血汗供我上完高中，最终我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没有考上理想的高等学府，感到深深的愧疚。

几年后，父亲又为我修了房子，娶了亲。我有了孩子，父亲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饭量也差了很多，接着又患了肺心病久治不愈，1994年腊月初四，也是我女儿出生的一百天，父亲在一阵急剧的高烧之后停止了呼吸！留给了不孝儿子一生的愧疚。真是深恩未报惭为子，饮泣难消欲断肠！

妙手回春，原名史志清，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人。自幼崇尚文艺，喜爱朗诵、唱歌，棋琴书画及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