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的女人

“哎，大伙听说了吗？王桂兰要改嫁啦！……”

　　“改嫁?她有男人，改得那门子嫁?这不伤风败俗吗？”在村里辈份最大、年龄也最大的三爷还没听完，就气得摔了手中的旱烟袋。

　　“三大爷，您听我把话说完呢。桂兰改嫁是不假，可她是带着她那瘫痪在床整整11年的男人，还有她那81岁的老公公一起改嫁啊！”和桂兰家邻墙的邻居李婶说完，想想王桂兰过去所过的那艰难的日子，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三爷听了，低着头，不再言语。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旱烟袋，从烟包子里挖出一锅烟末，点上，叭嗒叭嗒抽了起来。

　　 村里的人都知道，桂兰的男人叫李同宝。11年前，刚结婚不久的李同宝告别了妻子，随着村里人一起到城里一建筑工地干钢筋工。一个天闷热得像蒸笼的下午，大家正有说有笑，绑扎着钢筋的李同宝突然从10层楼架子上摔了下来，工友纷纷帮忙，把李同宝送到医院，经医院全力救治，人命是保住了，但是下半身瘫痪，左眼完全失明，医生诊断，李同宝回家后生活长时间不能自理，以后只能在床上、轮椅上度过余生。

　　 桂兰听到这消息，像疯了一般，她抓住建筑公司老板的衣领，要老板还她一个活蹦乱跳的李同宝来！接着她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医生面前，声具泪下：“恳求医生，行行好。想想办法，俺的男人从村里来城里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呀，再说，他才结婚不久，让一个大男人天天躺在床上，什么时候是个头呀。”建筑公司老板和医生非常同情这个不幸的农民工，更被桂兰的哭诉打动。老板慷慨拿出5万元钱算作李同宝的伤残补助，医生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你理解我们这些当医生的。”

　　 李同宝从医院接回家了，从那以后，王桂兰就像伺候婴儿一样，每天天不明，她就起床，烧上一锅热水，煎上中药，为李同宝上上下下擦洗身子，把大小便倒了。再把他抱起来，脊梁后边垫上一床软乎乎的棉被，先让李同宝吃饭，然后再把熬好的中药水一勺一勺喂到李同宝的嘴里。等忙完这一些，桂兰再给8个月的儿子喂奶，给住在前院的公公送去早晨吃的。桂兰有时感到自己累得有些虚脱，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不用大风刮就要倒下去。

　　 李同宝看到王桂兰伺候了废了的自己，还要照顾74岁的父亲、8个月的儿子小宝，家里地里，没白没黑地忙。有一次他看见俊俏的桂兰头上竟有了几颗白发，心疼得要命。于是他开始绝食，早晨桂兰把饭喂到他嘴里，他摇摇头，说;“不想吃。”他想好了，自己活着与其是个累赘，不如死了，让桂兰领着小宝再嫁个好人家，那样自己也就心安了。

　　 可当他把自己这想法说出来时，桂兰惊呆的用手捂住李同宝的嘴，先“呸呸呸”了几口，说：“李同宝，亏你还是个男人，竟说出这样的怂话。你放心，我既然嫁给你，就要无怨无悔地伺候你，生生死死在一起。”

　　 一天，嫁到外村的姐姐来看桂兰，姐姐先看了看同宝，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悄悄地把桂兰拉到院子里，说：“你没白没黑地伺候同宝快三年了吧？我看起色不大，还是离了吧。要不你守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守活寡，这一辈子不是太亏了吗。”王桂兰淡淡一笑，说：“离了，小宝好办，我到哪里带着他。可是同宝咋办，他一天也不能离开人呀！还有小宝他爷爷，74了，慢性肺气肿，天天吐痰，也是离不开人。我走了，他们爷俩怎么活呀？”桂兰姐姐一听，拍着妹妹的肩膀，心里凄然，眼泪哗地一下子流了出来。

　　 去年夏天，桂兰的姐姐再次来到桂兰家里，看看桂兰过得这艰难的日子，从包里掏出2000块钱来，递到妹妹手里，说：“这2000块钱你给小宝他爷爷和妹夫拿药用。妹妹，要不这样，你也别扔下李同宝，你先和同宝把婚离了，再找个男人，你们俩人一块伺候同宝和你公公，一起抚养小宝，这往后的日子肯定就不这么难了。”

　　 和桂兰家邻墙的李婶正在喂鸡，听见了桂兰姐姐的说话声，放下鸡食。从家中晃悠过来，一听桂兰姐姐的意见，也是拍手叫好：“桂兰姐姐的意见，对各方都有利，我看行！”

　　 桂兰先是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姐、李婶，你俩真是叫化子捡金条，净想好事了。这样的男人打灯笼也找不到。”

　　 姐姐说：“别说丧气话，我们慢慢找，相信我妹妹这么心地善良，一定能找到这样心眼特别好的男人。”

　　 后来，桂兰姐姐还真给桂兰介绍了这么一位有情有义的男人，他叫曹春雷，今年46岁，靠修摩托车为生。前几年，妻子因病去世了，家中还有一上大学的闺女。

　　 两人见面后，桂兰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春雷大哥，我家李同宝没有姐姐，也没弟弟，所以他74岁的父亲也无人照料，我不能丢下他们爷俩不管，假如我跟你过，你就得一块照顾李同宝和他父亲。如果你家房子不宽敞的话，你可以来我家住。”

　　 憨厚老实的曹春雷一下子犹豫起来，他有点结巴地说：“你……你是说要我到……到你们村，这……这,怎么可能？你让我先好好想想吧。”

　　 桂兰一看曹春雷犹豫，说：“你也别太难为，不同意就算了。”

　　 曹春雷解释说：“不是，我最起码得征求征求我闺女的意见吧，当然还有我们曹家辈份高的老人的意见。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听我回话吧。”

　　 过了几天，曹春雷真回话了，“王桂兰这人心眼真是太好了，咱们就一起照顾李同宝吧，只是我就一修摩托车的，也不富裕，家里也没攒下几个钱。不过，我有的是力气，今后我不会再让桂兰吃苦受累的。”

　　 去年冬天，一个非常暖和的日子，曹春雷和闺女一起雇了一辆车将自己修理摩托车的所有工具拉到了王桂兰的家中。村里的人原来听说是桂兰带着瘫痪的李同宝、还有李同宝的父亲改嫁过去，没想到是曹春雷“嫁”到了王桂兰家。全村人全都从家里跑出来，想抢先看一看“嫁”过来的曹春雷长得什么样。看着朴素本分的曹春雷，在闺女的陪伴下走进桂兰家。村里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大哥大嫂们纷纷翘起了大拇指，没有一个不夸好的。

　　“嫁”过来的曹春雷除了修车挣个生活花销，其它时间就是和桂兰一起下地收种庄稼，他俩把地里，田里的活料理得井井有条。还要一同照顾李同宝的爹和李同宝。现在给李同宝翻身，有曹春雷这么个整劳力，桂兰累得轻了许多。再说，他们买了个三轮车，天好的时候，曹春雷就把李同宝抱进三轮车里，推着他出去走走。桂兰看着渐渐长大的小宝，看着正在忙碌的老曹，禁不住幸福地笑了。

　　 如今，躺在床上的李同宝面色红润了许多，也精神多了。早晨，他让老曹把他抱起来，躺在棉被上，他喘了几口气，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说：“喝……喝酒。”桂兰大声问他：“你身体这么虚，怎么能喝酒，又不想活了？”

　　 李同宝依旧坚持指着那酒，曹春雷说：“桂兰，他已经多年没喝酒了，就让他喝一盅吧！”桂兰生气地说：“你就惯着他吧！”曹春雷打开酒，倒了一盅，端到李同宝嘴边。岂料，李同宝却说：“再倒两杯。”正当曹春雷和桂兰纳闷之际，李同宝端起了酒杯，说：“祝你们俩结婚以后甜甜蜜蜜，白头到老！”

　　 原来，桂兰和曹春雷虽然领了结婚证，也把曹春雷家的东西搬到王桂兰家里，但没举办结婚仪式，也没有办酒席，所有，今天李同宝今天想喝杯酒祝福祝福他俩。曹春雷开玩笑地说：“同宝兄弟，我们俩结了婚，你可千万别吃醋啊！”李同宝呵呵笑着说：“老曹，你说哪里的话！我早已失去男人的功能。我早就要桂兰嫁人，是桂兰丢不下这个家。这份情义，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难以为报！说真的，我活着，碍着桂兰和你的事了。”桂兰白了他一眼，说：“李同宝，你说什么呢？什么碍事不碍事的，我和老曹既然想照顾你，就是不论怎样，我们都要照顾你一辈子。”

　　 李同宝又让曹春雷再倒上一杯，桂兰赶忙阻止，他知道同宝酒量不是很大，现在身体又这样，喝多了别出现什么意外。可同宝一个劲地让曹春雷倒，老曹说：“喝最后一杯。”

　　 同宝让他们两人把酒端起来，他费力地把身子挪了挪，头朝床外，看着桂兰和曹春雷，哽咽着说：“我李同宝能活到现在，我父亲能活到现在，多亏桂兰和曹大哥，谢谢你们，我还有我父亲给你们俩磕头啦。”说完，真的俯下身去，磕了三个头。曹春雷轻轻扶起李同宝，指着桂兰说：“同宝，你别这样。要感谢就感谢桂兰，是她一个人坚持照顾你爷俩。她这十几年，真是不容易！”

　　 李同宝抬头看见，桂兰早已别过脸去，用毛巾擦着眼里涌出来的泪珠。

陈庆利，男，现供职于国网山东省沂南县供电公司，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蓝天文苑》签约作者。一直坚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理念，愿借助手中的笔，面对新时代，写出最美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