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歪脖子阿叔的故事(下)

小时候，农村农闲的冬天，常有山区里更穷的“杂耍艺术团”来村里巡回演出，表演点杂技、魔术、舞刀还有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霹雳舞，听说他们那里更穷，山上不长庄稼，只能背井离乡去比他们稍微富点的农村，靠点自身会的小手艺养家糊口。

晚上在村里学校操场拉起场子，整个村的男女老少都去看了，十分卖力的表演了几个小时，不知是他们表演的不够出彩，还是人们本来就很穷，不愿意掏钱，最后散场时居然没收上几个钱。我是小孩子，裤兜比脸还干净，最后与姐姐们回家了。歪脖子阿叔一直在旁边帮他们向大人们讨要钱，但寡不敌众，很多人扭头就走，根本不搭理那个茬。

第二天，歪脖子阿叔一手拿着个大口袋，后面跟着两个艺术团最小的孩子，敲开了我们家的门，我一看这架势，赶紧喊母亲出来应付。

“大嫂子，这些娃们不容易，昨晚咱们村给的那些钱都不够路费啊，你要是没钱，给装点麦子和玉米也行啊！”

母亲没说啥，打开放玉米的粮袋舀了一瓢出来:“就这些吧，俺家也不富裕啊！”

“我的亲大嫂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娃们舀一瓢吧，我对他们说，咱村都是大善人，我一个歪脖子能活到今天，不都是靠咱村父老乡亲照顾着生意。”说着说着，歪脖子阿叔声音哽咽，连我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下来。

“好，好，好，别说了，你不容易，他们也更不容易！”母亲眼圈一红，又给舀了两瓢玉米。

“快，娃们，给这位好心的大娘鞠躬！”歪脖子阿叔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一同给母亲鞠了个躬，拿着布袋走了。

就这样，两天的时间，歪脖子阿叔领着那些人叩开一扇扇同样也在穷苦日子煎熬的乡亲们大门，磨破了嘴，腿显得更瘸了。

那些人走时，用牛车拉着满满的一车粮食，年龄大的团长几次三番想给歪脖子阿叔跪下，感谢他的帮助之恩！但歪脖子阿叔却拉紧团长的手:“让那些年龄小的孩子回去读书吧，现在都有了电视机，这种小手艺已经越来越不吃香了，千万别耽误了那些孩子啊！有文化比啥都重要。”

一晃十几年，我去了县城上班，每次回家都会坐村里的“载客车”，但我们村极其偏僻，很多车不愿意送到村里。

那一次，与他还有村里一个大娘坐同一辆车，到了我们村，大娘先要下车，给了司机四块钱，司机不干，说送到村要加一块钱，为此两个人争吵起来。

歪脖子阿叔当起了和事佬:“哎呀呀，都不容易，听我的，你也别说四块，她也别讲五块，四块五，行了吧？都着急回家呢！”

司机只能这样，收了大娘的钱，我赶紧也把五块钱递上去，司机却没有找钱的意思。

歪脖子阿叔看见生气了:“你凭什么欺负俺们村的闺女，都是一样的人，应该一样对待。”

司机用眼睛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极其不情愿掏出五毛钱:“你个歪脖子，管那么多闲事？都跟你啥关系！”

“咋啦？我个歪脖子咋了，做人要公平，谁都一样！”歪脖子阿叔涨红的脸，以理据争。

最后，歪脖子阿叔与我一同下的车，刚下车，我忙不迭说声谢谢，他笑了笑:“都是一个村的，不用客气！我就看不惯那些欺负弱小的人。”说完，他踏着夜色消失在眼前回家的路上，而在那一刻，他的身影忽然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歪脖子阿叔一辈子都在我们村，也没去过大城市，做些小本生意，永远也闲不下来，不管谁家有了难事，不知道怎么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歪脖子”，红白喜事更少不了他的坐镇指挥。要是碰见那些遇到难事想不开的老人与妇女，他那脖子一挺:“啥事要是想不开多看看我，老天爷不给咱活路，咱能硬闯出来一条路！”

今年无意间与父母聊起，歪脖子阿叔儿子娶媳妇了吗？因为在我们那里，女孩少，彩礼重，导致很多男青年娶不上媳妇。

父母开心的答道:早就娶媳妇了。人家儿子师范大学毕业，县城教书，歪脖子给他儿子县城买的房，儿媳妇也是教书的。

歪脖子阿叔的儿子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二十年不见也不知他长得啥样，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却想:歪脖子阿叔的儿子肯定是个教书育人的好老师，因为他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