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0：看火车

我第一次看火车是在高一，1997年的时候。

那时候茶陵只有一个火车站，就是位于云阳山下的老虎山火车站；只有一条铁路，就是醴茶铁路。醴茶铁路（原湘东铁路）于1973年1月开通，是株洲第一条区域铁路，终点站就设在茶陵。

那年第一次看火车，也不是特意去看的火车。而是我们高中同学几个登云阳山玩游，上了个“看火车”的插曲。相比云阳山秀美的风景，看火车的印象，更让我念念不忘。

云阳山素有“小南岳”之美誉，地处湘赣交界罗霄山脉武功山系，最高峰海拔1130米。云阳山座卧县城西郊，呈北南向延绵。我所念的高中便是以云阳山命名的。记得登山那天是星期六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我们是从虎形坳那口子进的，沿小路攀岩而上，沿途可见峡谷飞瀑鸣泉，绿树葱郁，丹崖翠壁；半山腰间，远见几处摩崖石刻，上书“五雷池”、“澄碧”等几个大红字，苍劲有力；再往上爬，遥见老君岩涧谷藏幽，山石蕴奇；观音岩大石飞垒，驾空透隙。

约莫一个多时辰，我和宋罗青几个同学便登上了山头岩鹰嘴的最顶点。放眼俯瞰，整个县城一览无余，向东望去，米水河绕城而过，形似一个酒葫芦。“喔！啊！”我们几个手作喇叭罩，大声呼喊。心胸竟生出几许豪气来。少年挥斥云飞扬，纵横山河万里长。意兴阑珊时，更觉北风扑面。“呜呜”汽笛声起，只见一绿皮火车从云阳山隧道缓缓驶出，像极了长大后看的《天下无贼》电影里的一个镜头，只是速度没有那么快。“火车！火车！”我欢呼着跳跃着，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宋罗青在一旁用大惊小怪的口气说，没见过火车啊？“是啊，第一次啊！”我笑着喊道。

“我们从北岭下山，好不好？”我提议。同学们欣然同意。从岩鹰嘴往北，果然，有道坡可以下山，向下探看，山下有铁轨蜿蜒，山上山下垂直高度应该有个百来米。坡度甚陡，坡上杂草丛生。顺坡向下，有大大小小的山岩可以攀附。“小心点啊！”宋罗青同学提醒大伙。话音一落，一块垫脚的岩块松了，滚落山下。我看着滚落的岩石，心惊胆颤地，好险啊。“手拽草，脚下要踏实！莫要急！”我喊话道。那一刻，我都有些怪责自己的好奇心，害得大家冒这么大风险，要是真像个石头一样滚落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吧？那次同学几个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儿，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我们几乎是蠕动着身体下山的。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差不多用了40分钟时间，我们终于安全下了山。

站在山下，看着眼前发着白光的轨道，我们不禁兴奋地举手欢庆，全然忘记了刚才下山的险境。现在回想，年轻真好啊！我们手牵着手在轨道上走着，笑着，闹着。走着走着，才发现这是进站的最后一个弯道，再往前就是车站。我们于是折返往回走。轨道的尽头通向哪里呢？是世界的尽头吗？我在脑海里想。如果要走出故里的这片大山，只有沿着这条轨道一路奔跑，向前，向前，再向前。站在铁轨上，站在隧道口，望着眼前黑不见底的山洞，我极力地寻找着光的方向。“看什么呢？黑咕隆咚的。”一个女同学打趣地，问我。“没什么。”我回她。“呜呜”汽笛声又一次响起。“火车来了，快下来！”同学喊。哐当哐当，先是火车头，驾驶室很是局促，里面坐着两名驾驶员。前窗玻璃看起来也很小，像一只蜻蜓的眼睛，车头上有“东风”两个字。车头与车厢之间有个钩子链接，车厢上的窗户也很小，三人座，面对面坐。座位上的乘客有人探出头来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他们。我注意到座位上有一个5岁左右的孩童，正在座位上嬉笑打闹。他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对他做了个打枪的手势，逗乐了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这火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呢？我心想。后来，我在湘潭读书求学时，就是坐这趟火车往返的。说实话，一点儿也不高级。速度特慢，服务特差，厕所特脏。毕业后，闯过南跑过北，坐过许许多多趟火车，我才发觉故乡的这趟老火车，是最不起眼的一列。

“好臭！”女同学笑着说。我们也跟着笑起来。绿皮车上的厕所都是直排式的，乘客的排泄物直接被抛到了轨道上，能不臭吗？“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前面两个轨道检修员在朝我们这边喊话。“看火车呢？”我回话。他们怀疑我们破坏铁路来了？“怎么进来的？”其中一个检修员问。我指了指背后的那道山坡。他俩一脸狐疑。“不能随意进入铁道线，不知道吗？很危险。”他们指引我们从前边车站口出去。这时，太阳西落在云阳山上，余晖绚烂，延绵的山脉镶了一道金边。也该是回校的点了。

在湘潭求学期间，我在校刊上发表了一首叫《时间的轨》的诗。有几句是这样的，或许正是我第一次看火车的心绪：

时间的轨

一头扎在故乡

一头伸向远方

绿皮火车啊

载满了年轻人不着调的

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