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相信美国会放弃干预别国

加内什：在我的有生之年，美国已经第四次或第五次被认为处于“孤立主义”的边缘，但是两个原因决定了美国要不了几年就会再次武力干预。

1993年出兵干预索马里事务搞砸（当时美军在摩加迪沙市区陷入与当地民兵的巷战，结果付出阵亡18人的代价——译者注），似乎让美国永远放弃此类项目。三年后，美国向波斯尼亚派遣1.6万多名军人。未能阻止那里的大规模杀戮，重燃了有关一个“半心半意超级大国”的比喻。三年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NATO)轰炸南斯拉夫。不愿向那里投入地面部队被视为一个内向型国家的终极证据。四年后，美国出兵占领了阿富汗和伊拉克。

随着阿富汗和伊拉克这两项任务陷入困境，在不充分了解的世界角落发动可打可不打的战争终于变得不可想象。2011年，美国加入轰炸利比亚的行动。没想到随之而来的真空催生了两个政府，甚至两家央行，使这类善意的干预永远名誉扫地。三年后，美国轰炸了叙利亚。未能更早动手证实了这个自大国家的衰落……

如果我不原原本本接受“美国帝国的讣告”，你会懂的，不是吗？在我的有生之年，美国已经第四次或第五次被认为处于“孤立主义”的边缘。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历史规律告诉我们，可以预计，到本10年中期，美国会在某个遥远的麻烦地点再次展示武力。这种规律错不了。

美国不会长期忍住不干预有两个原因。一是它在世界上的地位。需要有超人的自律才能既拥有令人敬畏的力量，又不去动用这种力量。不受控制的异乡，也就是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波兰裔英国小说家——译者注）所称的“地球上的空白空间”，会变得难以忍受。在中国的众多壮举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将是它在某个历史节点有本事避免自己的泥潭。

另一个原因是美国特有的。华盛顿确实有一个外交政策精英阶层，而“赘肉”(blob)确实是用来描述这个阶层的最贴切的词。“深层国家”暗指某种不民主和违宪的事物。那是对这群基本上具有公民意识的人士的诽谤。

与此同时，“军工复合体”暗示对战争有一种物质的兴趣。没错，弗吉尼亚北部有一个只有你亲眼见到才会相信的军火部门中产阶级：BAE系统公司(BAE Systems)总部的必去餐厅是观察这一阶层人士的不错选择。但是，“什么人得益？”(Cui bono?)这个问题并不睿智——除非是对一个浮躁的马克思主义者而言。构成美国外交政策精英阶层这团粘腻赘肉主体的是外交官、学者和记者，而不是承包商。

他们的问题与其说是怀疑一切，不如说是缺乏怀疑。他们在重要的事情（多边机构的用处，伊朗的可信度）上意见不一。将他们统一起来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即美国是世界事务中的一支——其实是唯一的一支——救赎力量。

对福音派的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记忆犹新的欧洲人，倾向于假设这是右翼特有的一种弥赛亚主义。事实上，这种理念同样激励着美国的中间偏左阵营。“如果我们不得不使用武力，”前民主党人国务卿马德琳•奥尔布赖特(Madeleine Albright)曾庄严宣示，“那是因为我们是美国。”干预的冲动至少是跨党派的，它将右翼最糟糕的倾向（好斗）与左翼最糟糕的倾向（自认正义）融合在一起。

“他们的问题”，我说，但这其实是总统的问题。当美国的外交政策精英赘肉异口同声表态（就像它在阿富汗事务上一样）时，抗拒这团赘肉的高见将是一场磨难。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和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都没有做到。乔•拜登(Joe Biden)做到了，但他的继任者必定会记住他付出的代价。有一次，他的国家安全顾问竟然不得不应对一个记者提出的在塔吉克边境建立美国军事存在的提议。

拜登在过去一个月受到的批评是他应得的。我猜测，在政府首脑没有直接授权的议会制政体中，他将不得不辞职。他把阿富汗和欧洲的盟友都搞得措手不及，后者现在必然意识到，法国强调战略自主是正确的。如果自由派人士现在注意到拜登的外交政策具有欺骗性，实际上与特朗普没什么太大不同，那么这种迟到的意识总比永远蒙在鼓里好。

然而拜登有理由纳闷：在他的批评者试图帮助阿富汗进行国家建设、却从来没能成功的20年期间，这种密切关注在哪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撤军是对五角大楼、情报界、外交界、非政府机构、私营部门以及（恼怒的英国议会似乎忘记的）美国盟友的工作总成果的审计结果。

我甚至可以说，解释过去一个月惨败的竞赛已经有了赢家。现在人们“都知道”阿富汗的问题是美国人缺乏耐力。下一场危机爆发时，可以预计会有同样的拿出“有力”回应（如此动听的委婉语）的呼吁，同样的关于“战略耐心”的胡扯，并将美国的任何后退抹黑为孤立主义。这个周期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它提供了怀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