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诗歌：为诗人温晓青画像

我们这个时代的许多事物都在变味，诗歌同样如此，诗歌同样无法逃脱这种注定的命运。诗歌写作在很大程度上正变成一种使人羞怯的举动。诗歌或诗人生活正在成为一种民间流传的个人隐私，一种需要不断强调才能证实自己的保留艺术。诗歌在当代，存在的理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纯粹而深刻——它不仅避开了与强势的意识形态的“亲在”关系，而且也从商品化的社会进程抽身而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形而上诗——诗被物化世界有效地甄别出来，回到本分，成为“个人问题”，成为经典的内心生活，成为隐忍的秘史。诗在当代也由此上升为一种信仰或象征，一种不灭的心灵能力：代表美、想象、悲悯与爱。

温晓青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肖像式标准诗人，她只是一个默默地走在通往诗歌道路上的普通人，当然她不乏诗人天生的对于语言的敏感与把握能力，但她的诗歌与刊登在报纸杂志上的所谓的诗作并不一样，温晓青的诗歌仅仅是她个人的一种心灵独语，一种自我安慰的精神放纵，譬如她在《往事》中这样写道：“往事是盛开在/你伤口上的一朵白花/它永远不会因为/季节的转换而凋零/栽种它的人和日子/早已随风而逝/往事是朔风中的/一阵烟火/它热烈而又残忍的/灼痛你的睫毛/放烟火的人和日子/早已随风而逝/往事如花/往事如烟/你是灰烬/风吹不动/”。对往事的伤感记忆带着女性特有的纤细与忧伤，内中蕴有一种深隐不露的、不便或不愿直说的沉痛，一种难言或无言之痛。让人读后久久不能平静。

爱情是诗歌中最常见的题材，爱情诗已经是易写难工了。但温晓青并没有躲避这种题材，她在诗中流露了对爱情的向往与质疑，“为了想你/我开始潜逃/伤心的吉他/唱出有毒的歌谣”（《那一年的情诗》）、“假若有一天/你看见我活着跟死了一样/浮荡在墓地般的城市/出没于坟丘似的药店/请你务必抓住我的黑衣裳/告诉我一些/关于歌唱和爱情的往事？/”（《每当我想要歌唱》）、“我正在等待一个深度的爱情/我爱他，所以他就来了/跋山涉水，赶来爱我/用他心灵的航线/爱我褪色的翅膀/”（《翅膀》）。诗人对爱情的反复歌唱，已经将“形为爱情的际遇”，形而上地化为表现现代人精神上的失落感的一种形式。有人说过，在没有信念的时代里，爱情被升华为一种信念一种理想。

温晓青的诗在清澈之外还有一种沉思者的哲理，这在她的一首《寻海》中完全体现出来，诗如下：“我去寻海/先要坐火车/它一行走/我就呕吐/车上的人/跟我每天都能见到的人一样陌生/窗外的风景/为什么一降生就死去了？/我看见了海/它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刚刚到我脚边/它便丧失了吞没我的力量/我以为我很高兴/捡起沙滩上被践踏的贝壳碎片/我泪迹斑斑的脸/是被谁污染的一片海？/这次旅行/我只记住了眩晕/有人问起我海/我说：那些失去的东西/冲我迎面而来/”。在诗中作者看到了事实的真相，大海没有想象的那样美丽，希望破灭，现实令人震惊。这首《寻海》诗与著名诗人韩东那首著名的《我看见了大海》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而温晓青是以一种女性的细微感受写出深刻的哲理。

应该说温晓青的诗是一种冷抒情的调子。有暗香浮动，饱含水汽，其姿是雪与火的飘摇，含秀垂颖。“世界将如茶水般缓缓流经我恒久的眸子/不需要解释的光阴/是个顽皮的幼童/我望见/你我在打打闹闹中熄灭/而后再次燃烧/谁也无法形容那两团火焰/无法斥责，也无法赞美/即便燃烧为灰烬的那一刻/也只有风才能描绘出你我的卑微/”（《燃烧》）、“补丁摞补丁的爱情/晾晒在没有阳光照耀的露台/像一条丢失了主人的旧围巾/在风的手心里艰难摇曳/补丁摞补丁的爱情/既无力变成锦衣/也没有火焰把它燃成灰烬/”（《补丁摞补丁的爱情》）。没有常见女性诗歌的甜美与梦幻，只是在沉静中燃烧自己的感情，灰烬上的温柔触手可知。温晓青从个人化的生存感性出发，进入普通的爱、死亡，有伤逝的喟叹，温馨的记忆，还有刁钻古怪的柔情。

我一向对在寂寞中写诗的人抱有深深的敬意，温晓青的诗没有华丽的技巧与成熟的形式，但她以自己对诗歌的敏感写下了灿烂的文字，让我们体验到生命深处的隐秘情感。维特根斯坦有云：“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方式”，南京诗人韩东则说过“诗到语言为止“，但温晓青的诗却不仅仅为语言所存在着，也决不仅仅是在想象一种生活方式，它更指向一种心灵深处的感悟与呐喊，这样的诗应该让更多的人读到、看到。“午后的诗歌照亮了我的窗台”（《午后的诗歌》），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