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之轻：请允许我爱上你

清冷的冬天，树叶从黄到无，让人世间沾染上一种忧伤的气息。翻开张洁的新诗集《草上的月亮》，看到一位有着诗歌理想的写作者。这个时代，诗歌已经成为阅读的奢侈品，那些白开水般的文字充斥着泥泞的道路上。

“子夜，吹熄所有的灯/星星在山顶，已备好摇篮/花朵柔声，洁白的歌唱”。十一月的秘密，在轻声细语里写将出来，然而心已经“内里破碎，外观完好”。这或许就是诗歌在当下的命运？内里破碎，外观完好。

我们的存在，在于我们的思想与精神，而非物质化的外观。“思想殷红的血，缓慢渗出/草的眼睛，一肥再肥。”诗人与思想者一样，属于被物质时代所抛弃的人，“血，缓慢渗出”预示着诗人无可逃避的宿命。

诗歌，始于气质，终于灵魂。张洁如此想亦如此追求，伟大的灵魂，才能写出伟大的诗歌。“雪的诗，哀伤，明亮/含笑收割眼泪。”灵魂的悸动，心的舒展，都让张洁的诗带有一种清冷纯净的美，读来滋味悠长。

诗是对经验的提炼，而不在经验本身。有些诗，我们读了，莫名其妙。正是那些经验是我们未曾经历过的，只发生在诗人身上的瞬间。但并非说我们完全不能理解诗人的经验，经验需要积累，以我们自身的遭际去感悟诗人的情怀。

“不要长时间站在花荫，亲爱的/你的双肩，纵然足够宽厚/也担负不起花落之轻。”诗人不是纸人，诗人亦是活在日常生活里，有感情，有所恨也有所爱。“花落之轻”呈现出诗人对细微感触的小心翼翼，呵护着一份深情。

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张洁的诗亦不例外。在她的诗里，流露出对诗的真诚，对文字的敏感，对人世间的眷恋。这一切建筑起诗人的高度，以贴近地气的写作温暖着寒冷的世界。读这样的诗，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动。

记得有位作家说过，他日垂老，惟愿写诗。写诗于我，缘分大略没有。然而，读诗，当是一种愿想。阳光灿烂，风雨如晦，皆可读诗。诗有不同风格与写法，人有不同心境与情绪。在这样的小时代，“生者的日子很短”，“注定被永久遗忘”——张洁如是说。

人必先堕落，然后文字堕落。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物欲化的加速，诗歌的处境越来越尴尬。此情此景，坚守诗歌写作的人不能不令人敬重。“他用半亩方塘，护住一盏青灯/天光云影里，一边打捞，一边放生。”打捞，放生，拯救与人心息息相关。

在张洁的诗集里，意外看到一首“十四行：秋日朝圣”。诗写的大气淋漓，“在这金色的棺材里/我获得了整整一个季节的安宁。”一般的诗人不敢轻易去触摸十四行，好像《草上的月亮》也就这一首。诗歌的技艺需要勇于探索，好的诗歌，在感情之外，必须有技艺的支撑。

“春天里，我病得像一朵花”。然而好花易谢，好梦难圆，一朵花很快会在世俗的风雨里缓缓落下。天空有鸟飞过，诗人爱过恨过，“请允许我爱上你”，纵然乃是“旧江南的那个背影”，诗人依然坚定地说：“等待闪烁的火星。”

风吹落叶，本是尘土，归于尘土。在冬季的日子里，《草上的月亮》给我一种心灵的慰籍，仿佛寒夜里的一碗热汤面。那些过往的人与事，那些记忆里的芳芬，皆由诗歌串起来，成为不灭的野草，烧的璀璨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