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下同学

在我的同学中,最亲最近的便是一溜儿高中同学,而阿敏就是其中的一个。

阿敏命歹,出身贫寒,一哇哇坠地就经受饥寒交迫的煎熬,一家五口人全靠当教师的父亲那微薄的工资勉强度日,生计维艰,以至于他长身体时,碰上粮荒;上学求知时,遇上粮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隔多年,阿敏一谈“荒”就色变,就心悸。我清晰地记得,在高中相处的三年,我从未看到他穿一件像样的衣服,吃一碗三元钱的汤面,寒冬腊月衣着单薄的阿敏瑟瑟发抖,握笔的手冻得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虽怎样的正襟危坐握紧笔杆子,但写出来的字仍如蚯蚓爬,弯弯曲曲。为此,他没少挨老师批评,因贫穷,他很自卑,把委屈一次次地往肚里咽,不想辩解,也不愿辩解,他知道,在势利的社会中,自己的举止不但徒劳而无效,搞不好还可能招来什么之祸。

从此,因缺少营养而导致骨瘦如柴的阿敏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学习,孤身一个吃饭,以至于学校每开展文艺活动或运动会,他也惟恐避之不及,以各种借口而请假开溜。阿敏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出于同情,缘于同贫相怜,我总千方百计找机会试图与阿敏套近乎,交朋友。在一番坦诚相见的促膝交谈中,阿敏对我渐渐松懈了戒备,萌生了好感,无事不商,无话不讲,实实在在视我为知己。我总竭尽全力地帮助他,在物质上,我犹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真正是爱莫能助,心有余而力不足;在精神上,我总以“贫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等警句与他共勉。于是,漫漫三年间,我俩始终相依相扶,患难与共,同舟共济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告别母校,同学分离前夕,我与阿敏掏尽了囊中的所有零钱,凑合一起买了六瓶啤酒和一斤花生米,在母校的树荫下席地而坐开怀畅饮。几杯酒下肚,一向沉默寡言的阿敏在酒精的刺激下壮起胆,抑扬顿挫地吟起了“他日如遂凌云志,敢笑我辈不丈夫”的豪迈诗词,一展歌喉唱起了“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国家的栋梁……”的毕业歌。难得见到阿敏的心情如此愉悦,我一时兴起,边击掌和鸣,边吉语连珠炮似的连赞“是啊,我买六瓶酒,你我各喝三瓶,意蕴着三瓶通大道,咱哥儿俩从此将事业有成,前途辉煌。”阿敏喜笑颜开。

但揭榜那天,我与阿敏都瞎了眼,双双名落孙山。往后,我去当码头工人,他去当代课教师,因相距甚远,联系不便,即便偶尔互通一次电话,皆因各自对前途渺茫而情绪低落,没聊上几句就无话可讲而挂断,“嗡嗡”的声响传递着电话机两头的忧叹与无奈。高考不幸落榜,对我俩无疑是一次心灵的重创,而因家境贫寒无法复读更是无情的摧残和残酷的打击。

我的乡下同学

孰料,屋漏偏遭连夜雨,阿敏祸不单行,几年后,一场场厄运还不期然连续降临至他的头上。代课才二年,因学校机构改革而分流下岗;下岗才一年,因患上一场大病而致残;致残才半年,因贫困潦倒,妻子离他而去。面对一连串无情的打击,阿敏心灰意冷,痛不欲生,屡次萌发轻生念头,他曾在电话中向我诉苦,“苦海无边,何处是岸,仅一死了之。”

我使出浑身解数谆谆地开导他,劝他“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况人乎?”

那时候我已经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大学文凭,当上了新闻记者。我淋漓尽致地发挥了新闻记者的优势,多方奔走,四处求救,帮他争取到了低保名额及小额贷款,让他开间食杂店赚些小钱聊以度日。

我的乡下同学

阿敏也是个念情顾义、知恩图报的铮铮汉子,他逢人便讲“人间自有真情在”,而一谈及结发妻子,他就忿忿不平,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言毕,阿敏轻抚着幼儿的头,一阵唏嘘,眼神中流露出沮丧与无助。

我好意地劝他再娶一房,料不到,他抱紧儿子圆睁着双眼憎恨道,都说后妈会虐待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再受苦…

我的乡下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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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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