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辰安街,和我的高中朋友们

回镇上那日雨水渐息,时令上靠近清明。

临街的牌坊多半已被雨水侵蚀,难以认记。青石铺垒的路面略微倾斜,纹路间溢出暗绿的苔藓,与木门上经年的浮雕相得益彰。

到底是南方的春天。积水蓄在檐头,窗上探出的竹竿上晾着三两件泛旧的衣物。道路至狭窄处愈发阴暗,青砖白瓦都盈满水构渍。墙角疏落的植株尚未醒来,湿了颀长的茎干。

镇上的辰安街曾有过近百年的繁华,时过境迁仅留下了几处古旧的宗宅,也少有修缮。大多数人家早已搬走了,只剩下几位弓着背的老人默默守着灶下烟柴。

上月顾林回到这里,给我寄来之前落在旧琴房的谱子。信尾他说,镇上的玉兰花开得十分好,该回去看看。

可错过的,又何止是这短暂花期。

镇上的辰安街,和我的高中朋友们

顾林发来的玉兰花照片

顾林并非在小镇长大的孩子。幼时我们曾一同练琴,六年之久。家庭变故后顾林便再随家人离开了小镇。

信件几经辗转。寄来的是马扎斯的谱子,上面的字迹已转为暗黄,显然已是搁置甚久的旧稿。我已四年未提弓。


我在镇上留了半月,整理旧宅久置的物什。更多的时候会去找表哥,帮他照顾店里的生意,偶尔也看他画画。表哥只比我大几个月,我们一起长大,高中在同一所高中的同一个班。

长大后表哥一直留在辰安街,在姨妈的杂货铺做些零碎的活。他很少说话,见我来时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念书那几年,表哥经常在楼顶上支起画板,画的油画大多送人。一层层颜色铺盖上去,晕染的仿佛是内心难以消退的激流。我并不太记得他画了些什么,只是觉得那个时候他每每在画板前的静默,便是他性格的全部。

我一直以为表哥在落榜后会选择复读,而事实是他一声不有地回到了小镇,过着看似无所事事的生活。偶尔我会同他一起在辰安街跑步,这条渐被疏落的道路临着最江,昔日的繁华与如今的索然全都倒映其间。很多时候我跑着跑着便会感觉脚下的路愈行愈窄,像是踏在峡谷里不可预知的曲曲折折中。辰安路的尽头是墨江上起起落落的桨声,我们扶在护栏上看渔夫的桅船。


孙涵回来那晚表哥找到我,三个人在旧宅大门前说话。孙涵是我和表哥的高中同学。孙涵在上海呆了三年,他想闯荡出一片天地。而现实是,在那座高傲的城市面前,一切都显得卑微渺小,包括孙涵一如既往的热情与梦想。他在餐馆当过服务生,因与顾客发生口角而被解雇。他幻想着那里偌大广阔的土地总有属于他的一小隅,而现实是他每天只能靠着微薄的收入租在地下室里,同这座城市的高做与漠然无奈地对峙。

如今他只身而归,与他出走那年别无二致。

那晚表哥喝了很多酒,他和孙涵举着杯子不停地干杯然后一饮而尽。我望向孙涵,只觉得他的目光里藏着的是我不善经历或想象的三年。在上海那晚我望着外难上灯火通明的夜色觉得遥远,而我无法了解的是这片霓虹下还有那些坚韧攀爬着的生命。


表哥扶着孙涵摇摇晃晃地走回家。我看着他们单薄的背影在辰安街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像是那些摇曳的呐喊与渴望。两周后我接到孙涵的电话,他去了哈尔滨,在部队。自然是他爸的意思。

辰安街依旧是连口的落雨,雨水蔓延过倾斜的石板淌下来,像是墨江的支流。

零落的古宅显得愈加清冷空阔,门上的牌匾早已卑微地死去,消失在辰安街久远的年代。像我们孤傲的昨天,它们留在相框里,有着一双双张扬的眼睛。

那晚孙涵说了很多,仍旧渴望着出走。但现实是孙涵只身北上投向了那袭苍劲凛冽的背景里,音信查渺。离开小镇前我沿辰安路走了一夜,临着墨江上影影绰绰的渔火。是不是我们倾尽所有的坚持,终究只为书写生命里这窄窄的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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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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