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子的童年友谊

张静仪在初中时就到香港生活了,至今至少也有十年了,打那时起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也失去了联系,但心里很是挂念她。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听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美人。记忆起童年的种种,无比想见她一面,因为是她陪我度过了童年最精彩的那一部分。

静仪的母亲是个裁缝,短黑发大眼睛,长得很像林青霞,笑起来嘴巴翘成一个倒挂月牙的形状,很会哄小朋友,孩子们都愉快地叫她王阿姨。记忆中的王阿姨是个那么美丽的女人,童年的许多个春天,妈妈载着我到她家的缝衣店,让王阿姨给我做了好多的裙子。由于每次见到她,总会得到她藏在口袋里的水果糖,因此我一想起她,就想起水果糖的香味。

孩童时的小女孩,盼望见到那个给自己水果糖,又会给自己做好看的裙子的仙女姐姐。就这样认识了静仪,羡慕她有一个那么优秀的母亲,羡慕她衣柜里的上百条裙子。

无巧不成缘,6岁的一次搬家,我们竟然成了上下楼的邻居。那时候我们刚好准备上一年级,家离学校只有5分钟的路程,于是每天我们都背着红色书包一起踩着相同码数款式一模一样的白布鞋上学,一起买零食,一起偷转角最大的那家玩具店的游戏牌。

那条路每天到了上学时间总是挤满了车辆和行人,我们两个时常常在路上捡到人民币,竟然都统统交给校长,那个满脸皱纹的老校长总是竖起拇指大赞我们是好学生;可这好事一多,老师们竟然问:“这钱真的是你们捡的吗?”让年幼无知的我们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清白辩护。后来还是在那条住了很多孩子、通往学校的街道上捡到很多小额的被落下的人民币,但我们干脆不再交给学校了,都交给家长去。

静仪的成绩并不好,她那么善良的女孩子,总是无法因为一个高的分数而被老师喜爱。有一次我睡晚了,她把我家的门敲了半个小时,只为一如既往地等到我一起上学。其实那时候就要迟到了,她完全可以丢下我自己去上学,避免一次老师严厉的惩罚,但她为了叫醒我,把那种丢脸皮的惩罚都置之脑后去。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头发蓬乱地被她拉着飞奔到教室的场景,脚步刚踏入教室,铃声就在耳边响了,无比惊险。

又有一次放学,下起了倾盆大雨,我站在教室湿漉漉的阳台等她们班放学,竟然听到恶狠狠的女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她蠢,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女老师那句刺耳的话让我到小学毕业都没有问过她一声好。但是静仪那时候特别坚强,别的女孩子被老师这样一说,肯定是眼泪汪汪无地自容了,但她没有。下课铃一响,她收拾好东西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拉着我回家,她这种不屑一顺的豪气,每次都让我感到意外。如果是我,肯定早已哭得不像人样了。

我小时候眼泪特别浅,听《梁祝》会哭得不像人样,心里敏感得像一根尼龙弦,一弹就响。想到一些悲情的、感人的故事也会哭,被家人多说两句也哭,特别脆弱。静仪总是那么坚强地--或者说没心没肺地——陪在我身边,我哭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在我身边坐着,总之不会离开我,等我笑了她也开怀大笑。

她喜欢听我讲故事,我从小就有这个天赋,我说天上有神仙,可以说得小伙伴们统统都深信不疑,她总是会睁着大眼睛,问:“那是真的吗?”然后和我一起沉入幻想之见很久。我们在那些幻想中安全地睡着,又在那些幻想中醒来,继续我们疯狂而没有章法的成长。

静仪颇为早熟的身材,以及遗传了她妈妈的美丽基因,其实很早就注定了她许多年后的青春期将会长成一个美人。只是在那个信奉乖孩子、分数第一的童年里,她的美丽潜质根本无人发觉,她自己也没有觉察,还常常为了自己那个年龄过大的胸脯掉眼泪。

她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不修边幅的野性,她从不温顺地对待自己的红领巾、鞋子、书本、衣物,想笑时就狠狠地笑,想哭就不顾一切地哭,夏天穿了一件背心一条短裤就躺在抛光地板上滚来滚去,时而放声歌唱,时而爬到她妈妈缝纫房间里的一大堆布匹上玩耍。

她最像个女孩子的时候是和我一起的时候。我们那时候无比迷恋古装剧,碎花及地裙和宽袖子的古装无比符合我们的审美。静仪妈妈的布匹成了我们最好的道具,等她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就动用了家里的一切资源来做我们的戏装,床单、她妈妈的首饰、布匹都被用上场了。我们把自己打扮成古装剧里面的妃子,幻想自己入宫,幻想白己嫁给了皇帝,幻想自己雍容华贵。

那时候奶奶带着我生活,我爱读书也爱学习,四邻总夸我是好孩子。不知道为何,静仪在我身边,人们总拿着我们来比较,笑容满面地大赞我一番之后,免不了数落静仪一番,原因只是她不爱学习。每每那种时候,她总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我想起这一切,感到最愧疚的是,那时候的我,竟然会感到心里暗喜,是那种坏小孩得逞了之后的暗喜,是我骄傲你卑微那种高高在上的暗喜。而还是小孩子的静仪,怎么能够忍受这种数落呢。同是孩子的我,竟然有这么邪恶的念头。而我们还是出双入对,那么要好的朋友!

后来想起了一番话:孩子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一部分人,他们受了委屈,受了折磨,除了流眼泪,已经别无发泄方式;大人不同,大人只是受了一点委屈一点折磨,便感到无法忍耐,可以疯玩,可以借酒精、尼古丁,任何一切可以借用的东西来发泄。我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被父母骂了打了,都第一时间找到彼此寻求安慰;我想起那时候的我们,面对面地一起嚎啕大哭;我想起那时候的我们,无论发生多么伤心的事情,丢失了多么重要的东西,都有彼此陪在身边,你笑我也笑,你哭我也哭。那是多么难得的真实。真的,仿佛小学那重要的几年时间,已经奠定了我们的缘分,你陪同我成长,你让我看到了真实,从此我就坚强到不再轻易对别人览需我的脆弱了。我们在最澄澈的年龄相遇不相似,信任不怀疑,只是到最后还是丢失了,被时间和空间阻隔。我继续自己的成长,你也走到了自己的人生里面,从此没有交集了。

这么想着确实无比遗憾。但是世界这么小,要找一个人,还是可以找到的,但似乎我们都随缘而去了,我们都习惯那种顺其自然的离离合合。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听说静仪从香港回来过,我没有看见她,只是听人家说起,说:“还记得小学时那个呆头呆脑的张静仪吗?我前几天见过她,长得超级漂亮耶!”我听着心里感到一丝温暖,很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很想知道她的近况。

那些天我仿佛做了很多个梦,梦里都有她,有我想象中长成美人的她,长长的披肩的头发,凹凸有致的身材,有了一个成熟的女子该有的吸引力。我幻想她走近我夸张地拥抱了彼此,说起童年的故事。

两个女孩子的童年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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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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