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日记.

10月1日（星期天）

西行列车经过一天一夜颠簸，终于在国庆节晚上抵达兰州。一辆等候在站前的巴士把我们拉到几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小镇。放下行李去吃烧烤，羊肉串、羊腰子、羊筋等散发出一阵放肆的香味。伙计用西北人通红粗糙的手在烤箱上把要烤的肉耍弄的上下翻飞，舞出了一种无声的节奏和韵律。抖动的油烟伴随着烤肉的吱吱声消散在夜空。兰州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凉意的。

10月2日（星期一）

昨晚睡得不是太好。兰州的早晨让我穿上了冲锋衣。去饭店附近的小摊上吃了油条和豆腐脑。因为有个女同学忘了交房卡，结账等了她很长时间。9点钟才出发去玛曲。一路上车堵得很厉害，路况又差，经过一片穆斯林居住区，男人们都穿着那种颜色暗淡油腻腻的深色服装，头戴小白帽。各种小生意人推车挑担拥挤在一起。车窗外被沙化的土地很难见到一点绿色。但不管怎样，人们还是要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劳作生息。

稀稀拉拉的玉米叶子泛着黄色，山脚下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流的也是黄水。中午在路边小店吃了饭，我要了一份干拌面，吃完继续赶路，景色慢慢绿了起来，可以看到藏民居住的小土屋和行走在马路上穿紫袍的藏民。中间休息方便的时候，许多人在公路上拍照，姿态各异，有的甚至横卧在公路上以手枕头，颇为潇洒。放眼望去，这条像玉带一样的公路粘贴在茫茫大漠之上，向远方无限延伸。云彩显得很低，风格外的硬，就像一幅五彩的油画浓妆淡抹色彩斑斓。坐在后面的几个女孩开始唱歌，慢慢进入疯狂状态，看样子她们很开心。

到达玛曲时已是晚上八点钟。扛着行李上四楼，第一次感受到高原的厉害，平时一溜小跑可以爬无数楼梯，而现在已是气喘吁吁两腿发软。简单洗过就到街上去吃饭。典型的兰州特色，脏兮兮的饭馆，黑乎乎的桌面，戴白帽满身油污的伙计，在寒冷的冬夜，能够吃到热气腾腾的面条已经是超级享受了。不久我们邻桌来了几个广东人，三男一女，他们是自驾游来这里的，已经在路上十几天了。听他们介绍情况后，感觉我们这次的行走路线不是很合理。

10月3日（星期二）

早晨起来吃过饭，来到黄河首曲桥，我像所有人一样在这里拍了许许多多的照片，本来以为不会在此耽搁很长时间，所以把腰包放在了车上。那里面装着所有人的钱。正在到处留影的时候，却发现大巴车不见了，原来是司机找地方修车去了。我开始担心起来。

桥下的斜坡上，七八个藏民从坡下往上轰一群牦牛，由于坡度太陡又滑，总是赶不上来。有几头牛爬到力竭时，就转身向坡下快速冲向远处，两个藏民拍马赶上，去围堵它们，所有牧民嘴里都在嗷嗷的喊叫，吹着口哨，把牦牛群压迫在很小的范围里。我们都在看热闹。在藏民的不懈努力下，牦牛终于缓缓爬上桥面，通过桥头向远处走去。除了车辆以外还有不时通过的羊群，像一群示威者拥挤着，在赶羊人的皮鞭下，左摇右摆冲向对岸。羊过之处留下无数黑金般的粪蛋儿，在太阳照射下发出灿烂的光芒。忽而雨雪交加，忽而乌云密布，忽而晴空万里，羊粪蛋被车轧过之后，泡在雨水里就变成了羊粪汤。

下午将近5点才赶到外香寺。晚上在镇上吃饭。夜宿阳光宾馆。其实就是一个藏族老乡的家里。一个大通铺可睡六人，正好我们凑够了六个，三男三女，其中一对夫妻镇守中央把男女分开。屋子里非常暖和，烧的是羊粪。那炉子制作非常精致，有雕刻的花纹，上下共分三层，最下面是个长方形的抽屉，里面装的羊粪球，也是烧火的燃料；中间一层是烧下来的炉灰；最上面一层可以烧水做饭。整个炉体密封很好，没有烟外露。唯一的缺点是羊粪烧得太快，平均5分钟要添一次。大家说笑着给每个人分配添火时间，要是火灭了，夜里会冻死的。可见责任还是蛮重大的。

卸下行李，我们去旁边的酒吧喝酒、喝咖啡。那是一个木制的二层楼，边喝边聊感觉不错，还有藏人唱歌跳舞助兴，脚踏在地板上咚咚作响。藏人能歌善舞真是名不虚传。随便一个人唱起歌来都有相当的水准。

已近午夜12点，宾馆要关门了，我们快步回去，来到炉火正红的房间，热得有些让人受不了。其他四个人已经像白菜一样在炕上码放整齐，头朝里脚朝外。看到我们回来，说了几句很舒服的风凉话，比如有没有艳遇之类……。找到分配给我们的位置钻进了厚厚的被窝。

熄灯后伸手不见五指，大家漫无目标的胡扯。我在炕的最左边，伸手可以拉起窗帘一角，看着满天明亮而冰冷的繁星，心中多了一份感动。渐渐地安静下来，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更加宁静。谁也不知道谁睡着了谁没睡，就在这时一声轻轻的鼾声从炕头的最右边响了起来，那声音像室内乐的小提琴拉起了整个音乐会的序幕，轻柔委婉似潺潺流水滑过你的头顶，明显是女性的鼾声。大家叽哩哇啦停下来不到半分钟，这鼾声就飘然而至，你不得不佩服人家的睡功。大家来了兴致又开始了新一轮调侃，可任凭你怎么说，那个女生鼾声依旧，完全不为所动。这和她平时的憨厚正好吻合。没奈何她鼾声不停，大家只好当作催眠曲聊以自慰。

我和一个兄弟因为喝了酒起身出去方便，房东一家睡在走廊里，双开的推拉门响声特别大，惊动了房东，那个男孩子在床上翻动了两下身体，并仰起头看了我们一下。心中不免有些歉疚。再躺下的时候，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要说世界上的事情总在变化才会有意思。最右边那有节奏轻微匀称的鼾声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谁知突然一声炸雷从中间响了起来，室内乐戛然变成了打击乐，轰隆隆如雷鸣般滚过，让没睡的人胸腔都产生了共鸣。因为来势凶猛，右边的管弦乐器自动停止了演奏，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要说那女生真自觉，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就不再争辩拥有先期版权的权利，立刻偃旗息鼓。这黑小子开始说梦话，在睡梦中练起降龙十八掌，抡起胳膊就拍到我脸上。为了防止再被袭击，我只好将一只胳膊挡在脸上。我不知道别人睡着没有，反正我睡不着。我知道这雷声来自三.八线，是那个草原胡狼发出的篡位宣言。他的夫人云中雨燕小鸟伊人般的睡在旁边，一点没有受到惊吓，倒更像是被呵护的柔情蜜语环绕在身边，并带来最大限度的安全感。同样的声音不同人听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奇妙。草原虎狼的鼾声既有节奏变化又有高低起伏，让人不免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那“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的意境令人振奋，最后的高潮就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可以这样说，草原胡狼独自演奏了一支管弦乐队，完成了睡梦中的壮举。可怜的我只能是“今夜无眠”……。

10月4日（星期三）

六点起床。看见女房东抱着一丝不挂的小儿子走到院子里方便，从内心中对藏人的体魄充满敬意。在这西北的清晨，天有多凉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他们吃羊肉喝酥油茶练就的身体如同铁打般坚强。厕所在楼上，我们和其他的游客轮番等候排队，又遇到那几个广东人，大家寒暄一番，在我和胡狼用过的厕所里这对广东夫妇一起进入方便。

在街上吃过早饭，我们一行六人去看天葬。（天葬部分，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所以不再赘述）天葬这边和峡谷好像分别隶属于甘肃和四川。八点多下山赶到对面的峡谷。买票进入。在到达峡谷入口前，有一片开阔地带，左边是清澈的溪流，土路的右边是一所寺庙学校，恰好赶上课间，蜂拥而出的学生呈扇面散开，他们全部穿着藏人特有的绛红色校服，跑到树林边，目中无人的站在那里撒尿，场面颇为壮观，这其中也有他们的老师。此时此刻女同胞们算是开了眼。他们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清澈，被高原紫外线晒成黑紫色的皮肤，脸蛋自然形成的红晕以及常年不洗澡粘在一起乱蓬蓬的头发，是这里特有的风景。这个学校里全部是有小鸡鸡的男生，没有一个女孩，并且都是交不起学费的。

顺着峡谷的溪流往里面走，不久溪流变成了暗河，你行走在如“桃花源”般的仙境，前面出现了令人激动的山谷草原，它有自然起伏和舒缓的坡度，草又厚又绿，阳光从山顶上斜射下来，金灿灿的耀人眼目。我们在这里拍了很多照片。坐下来休息，感受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景和厚爱。几个驴友从峡谷的深处走出来，他们由小变大脚步轻快，每个人都用两支登山仗，身背冲锋包，走起路来有越野滑雪的味道。看清楚了，是三男一女，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大家起身往回走。回到山门，我向藏人询问了有关长跪的情况。他们告诉我，长跪的时间和次数没有具体规定，可自己掌握，虔诚者自然多些。磕够三个“头”就算修行到了一定层次，而每一个头等于做10万次长跪。三个头就是30万次。按5秒钟一次，每天10小时计算，可做7200次，做够10万次约需半个月；实际情况每天能做1000次就到极限了，这样算来，一个头就要100天。我们在寺庙中看到藏人一次次的把身体匍匐下去再起来，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是执著的重复这个动作，脸上出奇的平静和坚毅，别无他求只想天国。他们面无表情令人钦佩。宗教的力量真是让人震撼。

中午在镇上吃了饭。下午两点多我们离开朗木寺镇，前往桑科草原。中途在尕海停留。一条柏油路通向远方，尕海有一片平静的湖面，许许多多的水鸟或在天空盘旋或在水面栖息。对面山坡上牧民的帐篷在风中舞动，一只黄色藏螯静卧在帐篷前。几个男孩女孩同骑一匹马，在倾斜度很大的山坡上悠然自得的放马信步，天空如同梦幻般的蓝，云彩如雪般的白。不一会儿下起了雨，太阳被云彩遮盖的时候，大地被一片巨大的黑影拖动着延伸到远方。

天将黑的时候我们抵达桑科草原。接待我们的藏族房东有个汉人的名字叫周太加。他脸部的线条既厚重又沧桑，让人想起那幅著名的照片《父亲》。他们的房子已经不再是移动的帐篷，而是暖暖的砖房。房东的儿子看上去有十七八岁，大眼睛，一脸的清纯。我们把帐篷扎在山坡下面的背风处。不一会儿，草原上升起一顶顶五颜六色的帐篷。天黑了，我们坐在草地上吃自己带的东西，风很凉很硬，边吃边流鼻涕。今晚的最后一个项目是烤全羊。在房东房前的空地上，周太加和他儿子、老伴在宰羊，我用头灯给他们照明。皮被扒掉了，是生生撕扯下来的。羊睁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能看出生前的恐惧。肚子被破开了，所有的内脏一股脑涌出体外。它们被分类装到搪瓷盆里，手上的鲜血冒着热气，从羊身体里流出的血在土地上慢慢积成一滩。宰完的羊被卸成若干小块，放在一口大锅里煮。这是因为牧民家中没有真正的烤全羊设备，只是在地上挖个坑，上方架一根圆木，把羊的碎块挂在上面，用木柴烧烤。说实在的，那烤肉的味道不怎么样，受火不匀生熟不均。我们学着藏人的模样脱掉衣服的一只袖子围着篝火跳舞，手拿着酒瓶边喝边跳，兴致来了干脆脱光上身。火焰在空中飞舞，羊肉被烤出的油滴滴嗒嗒落入火堆。睡觉前周太加邀请我们几个人去他家里喝奶茶，感觉味道还不错。我回到帐篷已经晚上10点多了。钻进睡袋沉沉睡去。

10月5日（星期四）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今天除了赶路就只有骑马的项目了。策马狂奔的感觉真不错，但也异常辛苦，浑身紧张，好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最可怕的是我的登山鞋由于鞋面较高，被马蹬卡住。马在被铁丝网分割成若干牧场间的小道上奔驰，我由于左脚抽不出来，急出一身冷汗。我的坐骑欺软怕硬，见我老实就不停的甩我，还尥蹶子想把我掀下去。我紧抓住缰绳，加紧两腿，我知道这时候要是掉下马去肯定被拖死。好在有惊无险。跑了一小时左右，下了马才感觉到浑身是汗，比跑马拉松还累。临行前和周太加结账，昨晚的扎账和烤全羊费用是1000块，其余自己负担。晚上我们入住了夏河宾馆，参观了著名的拉卜楞寺。今天是中秋节，大家聚了一次餐，也算是体现一下团队精神。

国庆假期很快就过完了。这次甘南之行一路匆匆走来，很令人回味。其实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体验，而甘南恰恰给我们提供了这种感受。我知道那是大自然的力量和魅力给予我们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