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圣托里尼”

我们旅游选择的时机和季节都是最佳状态。八月份去北欧，正好是旅游旺季末尾，虽然价格不便宜，但可以躲过火炉般的东欧。所谓又度假又避暑。到了月底，休息了十几天，然后杀往西欧。此时已过了旅游旺季，价格普遍降低。因为是自驾，已经不用担心骄阳似火。气候非常舒适宜人。等我们西欧回来，前往圣托里尼时，这里也过了最热的季节。岛上靠海边的家庭客栈，房费便宜到难以置信，令人咋舌！这种诱惑由不得你不上钩。

马不停蹄杀向雅典和圣托里尼岛。从斯科普里到雅典800公里，几乎全部是山路和普通公路，驾车时间之长令人崩溃。一路上基本没怎么休息，只是中途加了一次油。

这已经是深秋季节了，可进入南欧还感觉在盛夏差不多。雅典到处乱哄哄的，马路上跑着很多摩托车，道路窄，建筑物稠密。人们在巨大债务压迫下，精神状态萎靡，市场不景气。跟西欧比，不在一个档次。

我们住的饭店在人口密集的市中心，距“卫城”两三公里。距港口有十几公里。住宿条件很差，感觉哪都很脏，房间小的可怜。站在窄窄的阳台上算是能透口气。马路对面是楼房式停车场。几条不规则的岔道，来往车辆很多，噪音不绝于耳。在这样的房间里凑合一夜，隔着木百叶窗，居然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斗。白天闷热的雅典，到了晚上居然凉爽了一些。

去圣托里尼岛的游轮，每天早晨七点半发船，下午三点多到。我们早晨四点多就起床了。不到六点就出了门。取车上路。在这天还没亮的清晨，可以问路的就只有警察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在谁都不懂谁语言的情况下，连蒙带猜地顺利到了港口。女儿去买票，我们放下行李，然后把车停在港口地下停车场。每天车费15欧元。

三等舱床票是没有固定座位的。吧台边、船尾露天处和甲板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坐。因为是现场买票，所以价格比网上订座和通过售票点购买，都会便宜一些。我们来的早，所以上船后占据了有利地形，在吧台边一个角落找到座位。我甚至觉得比二等舱那种规规矩矩的成排座位舒适的多。我们这视野开阔，无拘无束，隔窗望海，空气流动。二等舱是封闭舱室，沉闷而憋闷。怎么样，阿Q精神永不过时。

天渐渐亮起来。游客也都陆续上船。乘客比我们想象多很多。起航了。不知什么时候，一家中国人挤到我们这里落座。他们搬来椅子，把我们本来宽松的座位弄得拥挤不堪。一对八十岁以上夫妇和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他们是上海人。老头没话找话，一步步蚕食我们的位置，他不停往里挪，慢慢就坐到了我们中间。那个年轻男子是他儿子。拿着摄影记者那种长枪短炮的照相机，腰间有个电镀金属钩，随时可以把笨重的照相设备挂在那里。老头不停说着自己家里和儿子儿媳如何孝顺，带他们出来旅游，已经都去过哪等等。然后再说儿子办企业如何有钱。不一会老太太也挤了过来，不过这次被挤的是欧洲老太。他们及他们的儿子、儿媳都貌似谦恭的说，老人如何不方便，帮忙照顾一下。占住座位后，又把两条腿平放在另外搬来的椅子上。我们周围成了铁桶阵，根本无法进出。那个儿媳妇看上去不声不响，但能感觉出，携老人出来的不自由不如意。因为她大多数时间都不坐在这里，或在甲板上，或去了别的地方。六小时的行程，只见儿子、儿媳偶尔过来看一下，然后继续消失在这艘船的某一个角落。我很讨厌这一家子，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是上海人。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无一不透露出小市民的精明和占便宜心理。把两个老家伙甩在这儿，让我们陪他们聊无聊的天，顺便起照看作用。

我们乘坐的游轮是Blue Star号。一路上经过了许许多多岛屿。幸亏我们带了足够的矿泉水。因为上岛之后，听房东说自来水是不能直接饮用的。下午三点左右，游轮靠岸。舱门打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出。我们被裹挟在其中。很快人流散尽，却未发现接我们的房东。不时有人举着住宿的牌子上前询问。女儿用我手机给房东打了电话。他说正在路上。岛上天气真热，让人仿佛回到了夏天。我们躲在房子背阴处等候房东。码头上已空无一人。大大小小接游客的车辆热热闹闹、排着长龙向眼前的山顶开去。路很陡很窄，所有车全向上仰着头，慢慢消失在山另一面。一辆红色现代扬着尘土飞驰过来。房东来接我们了，是个三十多岁肤色黝黑的男子，人很和蔼憨厚。车开的超级棒，在山路上近似飞奔。他家距离码头大约有七八公里。沿途看到的房子差不多都是白底色，边缘镶着海蓝色的边。建筑风格有点像中东阿拉伯国家。

院子里有个游泳池。围墙矮的可以一脚跨过去。它起的是装饰作用而不是防卫。我们住一楼。房间里陈设相当简单，但应有尽有。可以做饭，还有独立卫生间。岛上的白天特别炎热，但夜晚又极其凉爽。住的很舒适很安静，而房费每天只有20欧元。来这里度假简直就是天堂。

租给我们的车就是那辆红色现代。是那种最简陋、最低档车型。但是个新车。岛上的路不复杂，就那么几条公路。我开着这破新现代，带着老婆孩子满山转悠。正赶上落日余晖。从岛上望向大海，夕阳温暖、深沉而又均匀地涂抹在所有景物上。你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抚慰和炫耀。

圣托里尼岛像一条长长鲤鱼背，岛的两端相距30公里左右，我们差不多住在最东边，而最佳观测和欣赏落日的地点在最西边的Oiya（依娅）小镇，中间经过著名的费拉（FIRA）。费拉是圣托里尼最主要旅游景点，这里是个制高点，依山而立的白色建筑群呈阶梯状，蓝色圆圆的屋顶，让白色更加鲜明。小街上的店铺鳞次栉比，上山下山的道路都隐藏在白色建筑群的缝隙中。你能看见的只有蔚蓝色海湾和停泊在那里高大的游轮。太阳光强烈的时候，折射在空气中颤动的氤氲，让你强烈感受到来自爱琴海的魔力。

房东是个黑黑敦实的青年男子。他们有一个小孩儿。老婆英语好，所以我们之间交流问题基本都是他老婆出面。他家院子里有一个长条游泳池，摆着几把阳光椅。水干净地清澈见底，但因为旁边就是大海，我觉得这游泳池利用率并不高。

其实我们开车到达费拉小镇时，已经是夕阳将尽，能看到的人群和景物被涂成橘红色。一天车、船颠簸带来的旅途疲劳，都在如此美景中悄然融化。天黑了，我们车行驶在鲤鱼背蜿蜒曲折的狭窄公路上。岛上天黑真是黑的彻底，离开费拉就进入漆黑的夜幕。车灯显得异常晃眼。夜晚璀璨群星发出钻石般的光芒。回到住地。能听到宁静海风一波一波涌来。洗澡。吃饭。这令人销魂迷恋的夜晚，让你整个身心迷惑了。要知道我们是历时三天，驱车1200公里，乘坐6小时游轮才到达如此完美的圣托里尼岛。我们就在旁边一家饭店吃饭，是房东介绍的。价格虽然不算便宜，但吃的还不错。

第二天在岛上游览，所有能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了。白天阳光依旧分外刺眼，海天一色。当朝阳从海上升起的时候，万物苏醒，安静的海岛慢慢喧闹起来。海岛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清晨的海浪带给人凉意，中午的灼热又让人仿佛回到夏季。圣托里尼这个火山岛留下了太多火山遗迹。有红沙滩、黑沙滩。斑驳陆离有着无数孔洞的礁石，绽放出超出人类想象的各种形状。我们住的地方就是黑沙滩。

我们一家三口穿好游泳衣，早早来到海边。偌大海滩只有寥寥几人。那些供游客晒太阳休息的躺椅，都安静地呆在那里。我们找了位置坐下来。女儿去店里问是否收费，被告知只要随便买杯饮料就不收费用了。我们点了两杯混合饮料。旁边有一对欧美游客不交钱也不买饮料，被另一家女主人轰走了。

脚下的黑沙滩十分诱人，每一个颗粒都是椭圆的，虽然大小不一，但整体看上去非常匀称。踩在上面非常舒服。它们每一颗表面都布满了小眼儿，质量很轻。太阳大了以后，走在上面非常烫脚。我开始下水游泳。想不到在十月份居然还能在爱琴海里戏水。内心十分享受。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后来我们去了费拉小镇。在梯形街巷中游荡。到处这看看那摸摸，就是不买东西。我们没有购物和带纪念品的需求，只是单一旅游，完成女儿在最短时间游历最多国家的伟大计划。

为了不重蹈昨天白跑一趟的覆辙，我们开着这两天属于我们的红色现代在鲤鱼背上一路西行，下午三点左右就到了依亚（Oiya）。在一家凸起有平台的饭馆吃了饭。说实在的，这家饭菜很一般。只是它的位置很凉爽。饭间时候看到有结婚的人群从我们旁边小道向上拾级而上，男人都是西服革履，女人也是盛装伴行。只是这么热的天系着领带，让我都替他们难受。在我们身后是个教堂。那些人聚集在小广场上，轻松聊天，新婚夫妇在教堂内做仪式。我们站着看热闹，不一会人群小小骚动，新婚者从教堂内挽臂走出，欢呼声和彩色的碎纸屑飞舞在空中，这对新人沐浴在人们的赞美和祝福中。他们接吻了。我感受到他们互相交换眼神时充满爱意。那里面没有物欲，没有将就，没有攀比，只有纯洁，只有二人世界。在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滚出眼眶。

女儿和我用相机记录下那一刻的感动。

我们开始逛街。与其说是街不如说是胡同，或者叫上下跳跃的曲径回廊，你的头顶可能是别人的脚下，而你的脚下又是别人家的屋顶。酒吧和餐馆就深藏在里面。在狭窄拥挤的小巷中穿行时，突然又看到了在船上偶遇的韩国小女孩，她正匆匆穿过人群与我擦肩而过。来不及打招呼，抑或她没看到我。她在船上把我当成韩国人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独身一人背着个硕大登山包，在甲板上和舱室里走来走去。她突然登梯而上来到我身边，用韩语跟我说话，当知道我是中国人时，就问我到圣托里尼还有多久。我告诉她应该是终点站，而不是经常靠港的小岛。我看出她背包很沉重，就建议她先把行李放到我这替她看管，这样她在船上行动就轻松多了。她采纳了我的建议。我把包放在脚前，她拿出相机开始在船上各个角落拍照。虽然说话不多，但这个小女孩的性格看似那种风风火火，敢拼敢闯的人。仅凭这点就值得喜欢。

我回头喊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人头攒动的游客里。这浅浅的一见算缘分吗？我不知道。但正像从萨格勒布返回贝尔格莱德火车上遇到的那个法国女孩，也是只有一面，但却不会忘记，不会从你记忆里消失。这大概就是人在旅途中能得到的最珍贵东西之一。它让你内心丰满、愉悦。这就足够了！

慢慢地阳光不是那么灼热了，靠近海湾的白色建筑也渐渐暗淡下来。海的蓝开始变深。有些情侣坐在海景平台上静静观看海风、夕阳、沙滩、海浪。我们到了最西端的城堡，在夕阳到来之前，这里又有一对新人结婚。给这里等待看落日的游客带来欢乐。城堡每一面墙上都坐满、站满了游客，包括连接城堡和建筑群的小路，夕阳下人群变成一条彩色长龙。

我们把脚耷拉在城墙外面，低头下望，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一个马队驮着游客正在向上攀登。路太陡，马看上去很吃力，但为了给主人挣钱，只能拼命向上爬。等待看落日的有不少中国游客，他们长枪短炮，抢占位置，貌似摄影爱好者。

落日映红了我们每一个人和身后的城堡。柔和的光线涂抹在脸上、身上和手上。背后高低错落堆放在城墙和屋顶上的游客，像乡下看戏时的那种感觉。大家都在等待夕阳一点点落进大海。人群无声地散了。我们在漆黑中开车，沿岛上公路驶上回酒店的路。

夜晚除了海浪、海潮声，竟是如此地安静。

早晨醒来时，朝阳升起竟带给人们如许多地感动。那太阳太大太红了！

我们抓紧时间去海边游泳，并参观了一些博物馆。船下午三点多返回雅典，所以时间比较充裕，很是悠闲自在。来了两天，这个岛上的一切都吸引人，真后悔只预定了两天。早知道这里如此适合度假，怎么也要呆上一星期才是。离上船时间越来越近，给租的红色现代加上油，钥匙退还房东。整装出发。房东开着它把我们风驰电掣般送到码头。盘旋而下的之字形山路带给人恐惧和联想。憨厚的房东和我们道再见。我相信下一个假期到来时，我们还会来这里度假。

码头上拥挤着大大小小的车辆和人群。这个岛的生活用水、用油和几乎所有食品，都要靠这艘船运过来。现在这些空车又装满了运出的货物，估计也包括垃圾，在工作人员指挥下，一辆一辆倒退着驶进底仓。有来自中国的旅游团唧唧喳喳，好不热闹。

没想到回去的人比来时还多，找个像样座位成了奢望。最后我们扛着行李到了室外甲板最高一层，这里通风，但也要忍受吸烟者。令人憎恶地是四个中国游客在这里支起了牌桌。两男两女，一边玩纸牌赌博，一边大声浪笑。在桌上放着一些欧元硬币和小额纸币，随着输赢能听到他们肆无忌惮地嚎叫。他们这群狗男女都吸烟，女的比男的行为更放浪，让人恶心，他们完全不顾别人感受，也不在乎其他国家游客的侧目。唯一让人感觉到有微小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所有行为似乎都被这国外环境无形压抑着，不敢太放肆太张扬。自己感觉太过分时，他们也会有意无意环视一下四周。而我们实在忍受不了这几个人的丑行，全家提起行李转到了另一侧。虽然偶尔还能听到他们的浪笑，但眼不见总算是舒服了一些。我真的替这些人脸红，也替他们悲哀。可怜可恨地是，这些人就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多可耻。

天黑了。大船在浪里航行。站在甲板上还真有些凉。到了雅典，我们早早顺人流抵达底舱出口，站在人堆里等了很久，由于不通风，显得燥热憋闷快要撑不住时，底舱终于张开大嘴，一股凉风扑面而至。挂满星斗的夜空俯瞰着港口喧闹的人群。

去地下车库取车，支付45欧元停车费，然后乘月色赶回雅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