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大货车下江南的故事

作者 林艾

那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内蒙古察右前旗土产公司往江苏张家港的一家毛纺厂运送羊毛，我便有了第一次下江南的机会。我们当地明文规定羊毛不准出境，但本地与外地的价格相差甚远，土产公司为了卖个好价钱，便囤积了这批货源，源源不断地运往江南。

当时我在察右前旗计划委员会开大货车，那天下午与旗城建局的杜师傅早早来到位于火车站附近的土产公司，把打包好的百十多斤重的一包包羊毛装上车，再用苫布包裹严实，把车辆开回单位便回家睡觉。据说丰镇工商检查站晚上十二点以后无人把守，便于顺利“出关”。

午夜过后，我们两辆车便像“贼”一般地悄然离开了土镇。过了隆庄离丰镇还有一段距离，据说永善庄前边的铺路就是丰镇工商局的检查站，通过了这个卡口再没有限制羊毛车通行的省市。我们聚精会神目视前方，道路上渺无人烟，看来实际情况并不像战争片闯关那样严峻。就在我们大胆前行的时候，突然就像从地缝里钻出几个身着制服的人来，他们挥手示意停车。我们两辆车便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灰溜溜地停在了路边。

一个头戴“坛盖”的工商管理人员问道，车上拉着什么？杜师傅回答，卫生纸。问得快答得更快。一个工商人员从苫布的缝隙中撕出一把羊毛，厉声恐呵，这是卫生纸吗？杜师傅说，人家说是卫生纸，我们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只有狡辩的份了。

工商管理人员骂骂咧咧地说道，半夜三更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不知道他们是说货还是指人，我们明知理亏，不敢言声。听从人家的指挥，规规矩矩把车辆停放进铺路的一家旅店院内，等候发落。

后半夜了，我们一行四人（我们单位的会计老张，杜师傅师徒二人）还无法入睡。我说，这可怎办呀？去不成上海了。老张与我一样的心情，我们都没出过远门，揽下这个差事顺便下江南看看，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杜师傅不慌不忙地说，货也不是咱们的，他们单位想办法吧。刚二十出头的小斯说，去不成上海还不让回家，难道还能把我们的球骗断。大家笑声一片……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上午，太阳一杆子高了，我们才起床洗涮。这时前旗土产公司的贺经理与旗工商局的一位干部来了，他们让我们快走，说是和丰镇工商局沟通好了，恐怕夜长梦多。我们便急急忙忙发动汽车呼啸而去。

沿途走北京东的顺义，穿天津的西的廊坊。进入山东车辆逐渐增多，路也宽敞了许多。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一说，山东的公路在我们的眼里非常宽敞平坦。过了淄博以后，两辆车便走散了。我们也不知道杜师傅他们在前边，还是在后边，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踪影。那时还没有手机等通讯设备，如果现在你在哪里，我在何方？再发一个截图，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丢失。没办法只好自行出发。说实在的，每天吃饭住店都在一块儿，呱啦些笑料段子挺热闹的，相互找不到特别惆怅。

江苏与山东大不一样，村庄周围布满了水塘，田中的水稻泛黄，成群的鸭子叽叽嘎嘎，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江南与苏北也有区别，江南好像没有比较大的村落，水田旁边就是农家。公路两侧，房前屋后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平原突兀着盆景般的小山头，简直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大花园。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长江只有武汉和南京才有铁路公路两用大桥。江阴附近由于江面宽敞没有大桥，车辆过江需要货轮摆渡。真是踏破鞋底难寻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经意间在江阴渡口遇上了杜师傅他们。大家好不激动，前车让过后车让他们先上船，我们才把车一块儿开上了甲板。一膄货轮能载七八辆大货车，船工把车辆固定好以后，我们便走出了驾驶室。望着烟雨茫茫吊车林立的对岸，滔滔大江一泻千里，好一派风雨下中山的气魄。

我们按照送货地点，把羊毛卸到了张家港的一家毛纺厂以后，便商量去哪儿转悠。我年青时候就爱转悠，不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我提议一定要去杭州和上海转转，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呢？驾驶员地图手册张家港与无锡近在咫尺，从太湖乘坐船只去杭州，然后坐火车前往上海。再从上海回到张家港开大货车回家。大家听从了我的意见，我们便从无锡码头上了客轮。

客轮的座位分上下两层，就像高低床的样子，所不同的不像火车卧铺那样能够躺下展展身子。船舱内大部分都是农民样子的乘客，上边的女人们耷拉着两条腿在眼前晃动。老张捂紧嘴巴，另一只手里的烟头比划着烫那双臭脚丫。整个环境猩汗夹杂着酸臭，由于船舶在苏杭大运河行驶，再加上一夜像小四轮拖拉机一样的噪音。每个人的心情极为烦躁，与想象中清水荡漾的湖面大相径庭。

就像看景远不如听景一样，西湖也远不如颐和园那样金碧辉煌。皇家园林颐和园集江南美景为一体，既有宽阔的湖面，又有气势磅礴的建筑。西湖就那么一潭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再加上当时还没有旅游一说，再好的景点缺少了人气，也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倒是黄浦江边的外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那些建于上个世纪初的万国楼群，让人目不暇接。黄浦江对岸的浦东荒滩一片，当时上海有宁要浦西的一片瓦，也不要浦东的一间房之说。改革开放前黄浦江上没有一座大桥，人员、车辆来往全靠轮船摆渡。如今浦东的摩天大厦高入云霄，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不断加快，羊毛也不再像金子那样珍贵。澳毛都能进口，就别说我们当地的土毛了。重温过去那个缺乏物资的年代，才能深刻体会到如今强大富裕的不易。

（部分照片网上下载，如有不当及时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