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主播的我，从丑小鸭变成黑天鹅

王韵觉得遇到一切倒霉事情都是因为她的这个倒霉的胎记。

没有考上大学，是因为学生时代，她因为这个胎记被人排挤，遭受校园暴力，频繁转校；找不到工作，是因为脸上的胎记，导致面试官先入为主排除了她；找不到男朋友，更加是因为这个丑陋的胎记……

她的胎记长在左边上半脸，呈扇形，刚好把左眼覆盖住，像那个水浒传里的青面兽杨志。

她每天要涂半斤隔离，就是想把这个胎记遮住，妆容反而越发不自然和恐怖。

01

王韵听说用激光，就可以把胎记打掉，完全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她动心了。可是她既没有工作，又没有积蓄，只能央求爸爸妈妈，并且信誓旦旦地承诺：一旦脸上的胎记消失，她一定好好找个工作，再不需要爸妈操心。

王韵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她，认为是自己在怀孕的时候吃得不够清淡才导致的这个面部缺陷，现在条件允许了，就尽量满足她吧。

手术并不困难，只是不能打麻药。

王韵疼得全身每一根寒毛都在尖叫，但是她连眉头都不敢皱，就怕激光刀切得不均匀。在激光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王韵完全不接触阳光，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表扬了她，手术很成功。

王韵的新面孔像一个剥了壳的鸡蛋，既娇嫩、又俏丽。

爸爸妈妈喜极而泣，认为自己的女儿终于可以放下心魔，好好生活了。

谁知王韵有自己的打算。

02

她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新脸蛋，觉得自己前22年简直白活了，她再也不要过那种卑微的生活，她要把生活曾经欠她的全部拿回来！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可以去打工呢？

她决定要去做网红！她想要所有人来看她，赞美她。漂亮女孩值得拥有全世界的一切，她骄傲地想。

她先去了一家直播公司面试，年轻的女孩子如过江之鲫：有的拥有海藻般茂密蓬松的秀发，显得一双眼睛如波斯猫一般诱惑；有的拥有36d傲人身材，蜜桃臀扭得连女生看了也忍不住要喷鼻血；有的入行早，经验丰富，对每一款货品了如指掌，娓娓道来之时就让观众掏了钱包……

王韵和她们相比就太普通了，她只比一般女孩儿稍微漂亮那么一点，而且没有任何直播带货经验，怎么竞争得过这群人精？

她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03

出门的时候，一个四十几岁的网红脸大姐塞了一张名片给她——网红孵化基地。

大姐姓缪，她见王韵不像别的女孩直接把名片扔掉，而是好奇地看看，马上热情介绍起来。

她告诉王韵，网红现在也是一个产业链了，靠单打独斗很难出头，要靠培训和团队包装了！

王韵歪着头想了一会，觉得确实是这个理，可是她把手一摊：我哪有钱呢？

缪姐说：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我是看你有潜力，才找你的。你如果真的想做这一行，吃得了苦。那就明天到这里来找我。

缪姐指了指名片上的地址。笑了一下，转身坐上边上的大奔离开了。

王韵一晚上没睡着，这会是一个机会吗？还是时下一个全新的骗局？

第二天，她还是没有忍住。就去看一眼，她轻轻对自己说。感觉不对，我马上走。

王韵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跳上了计程车。

缪姐的网红孵化基地位于一个创业园区，计程车在园区的一幢大楼门口停下，一楼是一个有名的网校总部，缪姐的公司就在二楼。

走进门，王韵看见一个个用玻璃门隔开的小房间，里面都是在直播的小网红，男的女的都有。隔音效果很好，王韵只能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嘴。

缪姐在一个单独的办公室里眉飞色舞地打电话，嘴里叼着一根烟。

她的余光扫到王韵，急忙掐断了电话迎了出来。

“小美女，你来啦，快请坐吧！”缪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到这里来看过，也就放心了，我们做网红孵化已经第三年了，那个当红的李佳璘就是我们这里走出去的！”

缪姐用手指着办公室宣传栏上的照片骄傲地说。

04

王韵看到公司这架势，心中早已信了八九分，又看到自己的偶像：直播间一哥李佳璘，更是蠢蠢欲动。

她羞涩地说：“你……真的愿意包装我吗？”

缪姐悠闲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地说：“人呢，只能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你一条可复制的成功道路。”

“什么意思？”王韵急忙问道。

缪姐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推到王韵面前，对她说：“我们会和你签一个合同，前期公司需要对你做出一系列的包装，等你工作之后，这些服务产生的费用就从工资里扣。”

王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不仅不需要自己花钱，还有人先给自己掏钱。

她感觉飘飘然，做激光吃的苦没有白费，自己这块宝玉终于要被世人发现了！

她急忙答应了下来，拿起笔就想签合同。缪姐提醒她考虑清楚，一旦签约，一切就要按照公司规划的来，无论是外表还是工作。

王韵满脑子都是在直播间被人追捧的幻想，再也想不到其他，催着把合同给签了。

05

一切按着合同里说的那样发展，公司先给她安排去了一家整形医院，在她脸上各种比划，五官都要进行微调。她签了无数账单，无数手术知情书。不知不觉已经欠了公司十几万。

半年之后，王韵顶着还没有恢复好的脸就开始直播了。缪姐对她说，不要紧的，滤镜一开，什么bug都能被磨平，只要轮廓好看就可以了。早点开始做就可以早点还完债，你也可以早点有收入。

可是，做主播比想象中难多了。

王韵常常播了一天，只有几个观众，打赏和广告更是从来没有过。

缪姐总是劝她万事开头难，还允诺只要有好的机会一定会推给她。

又过了三个月，王韵的整容痕迹恢复得好多了，缪姐跟她说今天晚上不要直播了，带她去认识几个老板，以后带货有帮助，让她穿得漂亮一点。

王韵穿了一条玫瑰色的吊带裙，身材纤毫毕现，缪姐看了直说不错不错。

王韵隐隐约约感到不安，想找个理由推了，但想到还欠着公司十几万还远远没有着落，她不敢违逆缪姐，硬着头皮往前走。

去看看也好，她再一次轻轻对自己说，我只是去看看。

06

缪姐轻车熟路把王韵带到酒吧的一个卡座，一一介绍：这是王总、这是李总……王韵跟着喊了一圈，酒吧的灯闪得她头晕，她努力记住了几个名字。

王韵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天酒吧的霓虹，那妖娆的光就像盘丝洞里的蜘蛛丝，把她裹挟，让她距离阳光越来越远。

坐在她边上的王总，体贴地说“美女有点紧张啊。”王韵不安地揪着裙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王总年龄不大，三十五六岁光景，看得出虽然有用心保养，但是皮肉并没有一般年轻人的活力。

王总问她：“你喝酒吗？”见王韵轻轻摇了摇头，又道，“那就喝点果汁吧。”王韵原本以为他会逼自己喝酒，或者至少会表现出一点不高兴吧，她看到王总那么体贴，又凭空生出一丝感激和好感来。

喝了一会儿，其他人都聊得火热，王韵还是发着呆，游离在外。王总拿出一个像是做蛋糕用的发泡枪，放进一颗小弹珠，然后他拿出一颗蓝色的气球，用发泡枪对着气球打气。等气球鼓起来以后，王总把蓝色的气球给了缪姐，又打了一颗粉红色气球给王韵。

缪姐说：“王韵，你今天运气真好，你也试试吧。”说完缪姐就对着气球口把里面的气吸了进去，王韵也学着吸了。

她感到一丝甜甜的、凉凉的气体在体内游走，1分钟之内脑袋里的血管在膨胀，酒吧的音乐声无限放大。

那音乐就像是从体内迸发出来一样，她感到自己再也坐不住了。她想大叫、想跳舞、想狂奔……

她用力地拉起旁边人的手疯狂地跃入舞池，和着音乐手舞足蹈。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舞者，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女人，什么工作、什么债务、什么流量、什么打赏……通通都不重要，这一刻的快乐，值得用一切来交换。

07

后来王韵才知道，那个弹珠里装的是笑气。王韵不记得那天自己吸了多少，也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到家的。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时不刻都在想着那些小气球。

她敲开缪姐的门，问她昨天吸的是什么？怎么才能买到？缪姐笑了，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就说你运气好，这是笑气，虽然不贵，更不是什么毒品，但难就难在买到不容易呀。王总他们都是通过在国外的同学人肉带回来的，你想要就去问问他，我看他对你倒挺好的。”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无比俗气，王韵成了王总的情人，每天想着法儿讨好他，还要不停给王总介绍新的女孩儿，换回一点笑气。

每当王韵吸食笑气产生醉生梦死的幻觉的时候，她觉得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直播所得的收入，大把大把都给了缪姐，来填补自己永远需要修复的美丽脸蛋儿……

她不是在忙着给王总弄人，就是在忙着给缪姐弄钱，疲惫不堪，像是一只在笼子里永远奔跑不休的仓鼠。

她曾经以为，去掉胎记之后的美丽脸蛋儿是老天爷补偿她的礼物，后来才知道，这是老天爷惩罚她的鞭子。

一个没有信仰、随波逐流的人，美丽的外表不仅帮不了她，反而会招致大祸。

Ps:俗称“笑气”的一氧化二氮是一种麻醉性气体，曾经广泛被应用于医学手术中。但笑气进入血液后会导致人体缺氧，长期吸食可能引起高血压、晕厥，甚至心脏病发作。此外，长期接触此类气体还可引起贫血及中枢神经系统损害等。

2020年9月，从北京市公安局了解到，2019年以来，北京警方分析警情发现，笑气这种无色甜味的氧化剂，在北京出现吸贩滥用苗头，对广大群众带来现实危害。针对此情况，北京市公安局全方位整治笑气滥用行为。去年以来，通过持续重拳打击和依法严惩，警方累计破获笑气类案件20余起，抓获50余人，缴获笑气近30万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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