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衡水中学的“掐尖”模式

如今的衡水中学构建了庞大的资本体系，在全国范围内吸血。

这个资本系是如何构建的？我们需要从2004年说起。

2004年，李金池卸任衡水中学校长。

此时，衡水中学在李金池的领导下，已经拥有了学校资本化的第一个要素：学校的名气。

衡水中学已经享誉全国。名气是一种信誉资产，对于学校，名气意味着学校可以让学生考出好成绩能力的信誉，这在应试教育中是核心资产。

但同时，在教育规律的限制下，李金池构建的通过强化应试形成差异化优势的衡中模式已经进入稳定状态。

应试学习受“成绩—投入节点规律”（见图1和小野兽育儿的《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3》[1]）限制，成绩会被限制在一个范围内。

李金池也认为：“采取强行灌输、增加应试练习等办法虽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学生的考试成绩，但他是以学生受压迫为代价的，因此，只能把升学率提高到一个有效的高度。”[2]

“实际上，衡水中学能考上十几个清华北大，已经到了极限。”河北教育界人士对记者说，衡水中学原来的招生范围仅限全市，多数学生都来自于市区桃城区（原来衡水县级市）。衡水中学已经将这些学生的潜能最大程度挖掘了。[3]

图1 应试学习中学习成绩与学习投入“成绩—投入节点规律”模型图过度投入效应：过度强化应试只能让学生成绩维持在图中阴影区内（注：由小野兽育儿绘制）

这也与实际情况相吻合，2002年至2004年，衡水中学的一本率基本稳定。

出现这种现象的一个本质原因是：学生存在差异性。

也就是学生对应试教育的适应性是不同的，有的学生容易在应试教育中取得好成绩，有的则比较难。这就导致：在一个区域内的学生群体，学生应试成绩会自然的分层，最终，尖子生、优秀生、普通学生和一般学生的自然比例会基本稳定。（见图2）

图2 应试学习中学生学习成绩自然分层示意图（注：由小野兽育儿绘制）

强化应试，可以将一个群体内不同层级学生的成绩在一定限度内整体进行提升，但无法改变学生的层级分布。（见图3）

图3 应试学习中强化应试并未改变学生自然分层示意图学（注：由小野兽育儿绘制）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的强化应试是在加剧内卷。

因为，不论你怎么强化应试，学生的成绩自然分层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大学在一个地区招收的学生人数又是基本固定的，所以，在自然状态之外进行的投入，都是过度投入，不会增加学生考入大学的总人数，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只是加剧了投入。

图3中的②③④其实都是过度投入，因为在普遍进行强化应试时，这种投入不改变竞争层级。

同时，这也告诉我们一个教育规律：对于一个地区，强化应试使成绩到达一定程度后，应试教育就不具有持续发展性了。

所以，在一定限度内，成绩的稳定性是自然发展的结果（稳定在上图的状态④），也应该是学校发展需要遵循的规律。

教育的这种内在限制性，在本质上反资本的，因为，资本追求持续的快速增长。

所以，在本质上，应试教育与资本是冲突的。

衡水中学在2004年已经进入稳定期。

但这个稳定状态无法维持，因为，其他学校也开始通过强化应试来提升成绩，也就是开始模仿衡水中学，虽然未必会被超越，但优势会被消除。

现代文明中，追求增长已经成为人们的一个固有观念。

即使是在不能持续增长的教育领域，人们还是要追求增长，社会舆论、地方政绩、学校自身发展，都会形成增长需求。

所以，对于学校，尤其是像衡水中学这样的名校，继续增长是必须追求的，即使违背规律。

此时，张文茂接任衡水中学校长。如何增长？是张文茂面对的难题。

衡水中学看似辉煌无限，但也危机重重，此时，他唯一具有的优势就是李金池时代为他完成的学校名气的原始积累。

但这样的优势是脆弱的。

正如我们在《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4》[4]

中讲述的，比衡水中学起步还早，名气更大的黄岗中学，已经开始走向衰落，同样，衡水中学，也面临同样的历史困境。

同样位于衡水的衡水二中，在2004年就开始全盘学习衡水中学，奋起直追。[5]

传统名校，石家庄二中也开始强化应试，并于2003年成立分校，开始在全省吸收优质生源。

如果继续下去，衡水中学由强化应试形成的优势将被消除，而且，由于地处落后地区，优质生源也容易被发达城市的中学抢走。

最终可能与黄岗中学一样，走向衰落。

新时代，新形势，需要新思路，新方法。

在成熟的强化应试模式和学校名气的基础上，张文茂开始抢夺优质生源。

首先，招收优质的复读生。

复读生有两个优势。

一是，高考复读生没有学籍，以社会考生身份报名参加高考，因此，学校招收复读生不受高中招生政策限制，可以在全省甚至全国招生。衡水中学在名校效应下，招生很容易，所以，可以择优录取，保证生源质量。

二是，复读生见效快，第二年就可以出结果，如果考得好，可以马上提升学校考入名校的人数，并对外宣传效果显著。

从2005年开始，衡水中学考入清华北大的人生迅速增加，一本率也开始再次增长。

其实，李金池也说，在他任校长最后的两年里，已经有外地的学生慕名来衡水中学。[4]

只是，张文茂开始扩大规模，并创建了新的竞争模式。

2006年9月，衡水中学将一所民办中学收入旗下，改名为滏阳中学，专门招收复读生。

凭借衡水中学的名气，第一年就有近千人入学就读。利用生源的“马太效应”，衡水中学开始在河北省各个地级市吸收生源。[4

最终，招生范围，扩展到全国。

衡水中学逐渐地将通过招收复读生，提升学校成绩构建为成熟的模式。

后来，衡水中学主要通过三所私立分校，衡水第一中学、衡水实验中学、滏阳中学招生复读生。

三所私立分校，都按相同的模式运作，大部分时候，都统一进行招生。

按照高考成绩，分层录取和收费。

以最近的2021年三所私立分校招生复读生的模式看。

河北省内理科638分以上，文科620分以上的随报随录，其他分数段大致都是择优录取。来年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可以凭录取通知书来学校退还学费。（图4、图5、图6、图7）

图4 衡水第一中学官网公布的《衡水第一中学2021-2022年复习生招生简章》中的说明

（理科638分及以上，文科620分及以上随报随录）

图5 衡水第一中学官网公布的《2021--2022学年度复读生第三批次补录公告》中的说明（理科638分及以上，文科620分及以上随报随录。理科550分及以上，文科580分及以上，择优录取）

图6 衡水第一中学官网公布的《衡水第一中学2021-2022年复习生招生简章》中的收费标准

图7 衡水第一中学官网公布的《衡水第一中学2021-2022年复习生招生简章》中的说明

（考入清华北大后，凭录取通知书全额退还学费）

按照高考成绩，分层录取和收费的模式，既保证了生源质量，同时也合理提高了学费。

从上述衡中招生复读生的资料可以看出，招生的已经都是复读生中的尖子生和优秀学生，其实，这些学生，只要在管理比较合理的学校复读，都能考出相应的成绩。

对于衡水中学，优质的生源质量，已经保证来年高考的好成绩。

同时，其收费较高，保证了学校的高收入。

其实，依靠复读生提升一本率和考入清华北大的人生也有其内限性。

因为复读的学生中，虽然有优秀的，但大部分都已经被一次高考验证过，他们并不是尖子生，在学生的自然分层中，他们不是最顶层的，所以，即使复习一年，成绩也许会有提升，但一般提升空间都不会太大。

所以，对于学校，最有效的手段，还是更大范围内的招收应届尖子生和优秀的学生。

所以，衡水中学开始在河北全省，通过各种办法招收尖子生。

衡中本部虽是公立，不能太多的招收，但滏中学是私立，可以跨地区招生。

利用“学校名气+高额奖学金”，到处招生尖子生，尖子生考入清华北大，巩固和提升学校名气，名校效应吸引更多的优秀学生，因为，大部分学生和家长以为，自己进入了名校也能考入清华北大。

尤其在2013年2月，衡水中学与河北泰华地产合作，投资9亿余元，投建民办中学衡水市第一中学后，衡水中学更是疯狂的从河北境内的其他城市掐尖。衡水中学甚至从北京遴选优秀学生。[4]

衡水中学这套新模式的首要核心是获取尖子生，当他们成为高考状元，考入清华北大时，就会最大限度地提升学校的名气，因为，社会舆论和普通大众关注的焦点基本就是状元和上清华北大的考生。

名校效应会吸引大量的学生，同时包括大量优秀的学生。

下一步，就是要择优录取，择优录取，最终能保证本科率和一本率。进一步强化学校的名气——只要进入衡水中学，就能上本科。

其实，它招收的本来就是能上本科的学生。

但谁都愿意相信名校的能力，因为，每个家长和学生，都希望存在学校这种外力帮助自己考取清华、北大，考取更好的成绩。

超级中学就在这种掐尖操作下构建起来。

所以，张文茂构建的新衡山中学模式就是“掐尖”模式。

我们可以从衡水第一中学邯郸分校在其官网上公布的一些招生信息，了解衡水中学“掐尖”模式的具体运作模式。

衡水第一中学邯郸分校2017年开始招生。

从以上公布的招生信息可以看出，衡水第一中学邯郸分校从成立之初就在“衡水中学的名气+高额奖学金”模式下疯狂地掐尖。而这套模式，是衡水中学输出的。

通过掐尖，迅速地在邯郸构建起这么一所超级中学。

很多人都认为超级中学垄断了教育资源，然后提高学费，阻断了贫困家庭孩子在教育中的上升通道。

这些都是严重的误读，是用简单粗暴的商业思维来解读教育。

其实，对于超级中学，核心资源是抢夺尖子生的能力。而这项能力是学校名气、高额奖学金，这些似乎与提高学生成绩没有任何关系。

而超级中学导致的结果是过度增加了尖子生之外优秀学生家庭的教育支出。（见图8）

当学生自然分布时，所有的学生都支持一样的学费。

但超级中学诞生后，尖子生可以免费上学，甚至赚取高额广告费（奖学金），这其中也包括贫困家庭的孩子，所以，超级中学并没有阻断贫困家庭孩子的上升通道，最起码对于尖子生是如此。

而除尖子生之外的其他优秀学生，则需要支付超额的学费。（见图8）

成绩普通的和一般的学生一样，连支付超额学费的资格都没有。

图8 应试学习中超级中学构建演化图及学生支付费用示意图（注：由小野兽育儿绘制）

超级中学核心的负面社会效益是增加了能上大学，但不是尖子生的那部分学生的家庭的教育支出。

同时，过度竞争造成了社会教育焦虑情绪。

通过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超级中学只是通过对优质生源的重新整合，谋取了超过一般水平的利益，这个过程，并未创造出任何价值，同时还增加了学生考取大学的教育支出，增加了社会焦虑情绪。

正如我们在《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1》[6]中提出的观点：超级中学的“掐尖” 模式是一种对优质生源的筛选模式，而不是培养机制，它们已经完全背离的教育的本质。

这种商业惯用的操作放在其他行业普遍存在，被人们认可和接受，但在公共教育领域不行。

因为教育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公共供给，是人民的必需品，是影响人民生活状况的重要因素。

目前，教育结构已经关系到国家未来的产业结构发展，人口发展等问题。

超级中学超额谋取利益已经影响到普通大众的生活幸福，已经与国家面对的新形势相背离。

所以，在国家发展与超级中学利益的博弈中，超级中学的神话必须破灭。

然而，我们很多人都为超级中学消失的可能性担忧，因为，都觉得将会有一个支持孩子考入大学的核心因素的消失。

然而，我们整个社会都没有冷静的思考过：如果学校有能力让学生成绩的自然层级上升，那学校为什么要想尽一切办法到处“掐尖”呢？

“所谓的名校，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培养出优秀的学生，名校需要的是优秀的学生来成就学校的名声。”这是我们在《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2》[7]中论述过的观点。

其中讲过，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现任衡水中学校长郗会锁的儿子在衡中就读，结果都需要通过高考移民来考大学。

所以，名校如衡水中学，都不相信自己能让学生的成绩有巨大改善。

河北一地级市教育局工作人员谈到衡水中学的跨地区“掐尖”时说：“这些民办学校如果招的是中考成绩倒数的学生，能培养他们考进清华、北大，那就算这些学校有本事，但事实是它们在掐尖招生，这些尖子生在哪里都可以考得好。”[8]

但有多少人会有如此冷静而辩证的思考能力呢？

这篇文章，主要论述了衡水中学以及其私立分校这些超级中学的构建，因为衡水中学体系是一个典型。其实，全国范围内，存在大量的超级中学，不论他们以什么样的名义存在，其本质都是“掐尖”模式，而且在这种模式下吸引普通大众。

下一篇文章，我们揭秘那些助推超级中学疯狂成长、疯狂吸血的资本体系。

文献资料：

[1]小野兽育儿：《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3》，微信公众号 小野兽育儿，2021-8-31.

[2]沙培宁：《本立而道生—李金池视界中的升学率》，中小学管理，2006-7.

[3]雷磊：《超级高考工厂——衡水中学的“封神”之路》，南方周末，2013-11.

[4]小野兽育儿：《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4》，微信公众号 小野兽育儿，2021-9-1.

[5]乌鸦校尉：《衡水中学”集团上市？它的尾巴要藏不住了》， 乌鸦校尉，2021-7-18.

[6]小野兽育儿：《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应试神话 1》，微信公众号 小野兽育儿，2021-8-24.

[7]小野兽育儿：《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应试神话 2》，微信公众号 小野兽育儿，2021-8-26.

[8]王峰：《“衡水中学”神话3年后破灭？河北民办高中掐尖招生遭遇严监管，21世纪经济报道，2021-7-9.

知识推荐：

1.小野兽育儿公众号文章：《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应试神话 1》

2.小野兽育儿公众号文章：《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应试神话 2》

3.小野兽育儿公众号文章：《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3》

4.小野兽育儿公众号文章：《双减政策下：衡水中学，必将破灭的神话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