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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杨颖。是西安的一名律师，执业11年了。

11年间做了许多的诉讼案件，承接了许多的法律顾问工作，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团队。

小王和他妻子小李都是一家国企的员工，两个人有一个8岁的儿子，平时生活也是和和美美。可是明天和意外就是不知道谁会先来。

去年秋天，小李下班回家的途中发生了车祸，从案卷里的现场照片和视频来看，肇事车辆是从小李背后加速撞上她的，她被卷到车子下面，因为司机操作不当反复碾压，导致小李脑浆迸裂当场死亡。

亲人死了，还是这种惨状，任谁看到都无法接受，所以小王以及小李的父母和妹妹都坚持说这一定是故意杀人，杀人偿命，坚决要司机偿命。

警察看现场也认为不排除故意杀人的可能，所以照着故意杀人的方向调查。

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小王和小李的家人情绪十分激动，说坚决要司机杀人偿命。

我当时就给他们解释说，是故意杀人还是交通肇事，这是要看证据的，不是说咱们说是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的。

同时我也跟他们解释了，即便是故意杀人，也不一定能判处死刑，因为咱们国家现在主要采取的是慎用死刑的政策。而且如果定了故意杀人，司机一定不会愿意再赔偿损失了。

但是家属口径一致，说他们不要钱，必须“杀人偿命”。尤其是小李的妹妹直接指着我说：“你是谁的律师？你居然替对方说话！”

我一再解释，我只是分析客观情况，他们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第二次来的时候，就是小王自己来的了，他来问了一下，这种案子的赔偿项目都有什么，大概能赔偿多少钱。

我就给他解释，像小李这种上下班途中出了交通事故的死亡，可以视为工亡。也就是说，因为交通事故的侵权法律关系，车主司机和保险公司要赔偿死亡赔偿金。

按照当时的法律赔偿标准，死亡赔偿金是721960元，再算上被扶养人生活费等大概也有90多万元；而因为是工亡，小李任职的单位要赔偿工亡的赔偿金847180元，加上丧葬费等也有小100万。就是小李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同时拿到这两份赔偿金，约200多万元的。

小王问我工亡案件怎么办理，我说工亡是另一个案子了，要有劳动合同等证据证明劳动关系。

小王想了想，说他证据不全，决定不申请工亡赔偿金，先处理这个交通事故的案件吧。我当然是尊重委托人的意思了，工亡案件就压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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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为了这个案子定罪的问题，我也见过家属几次，当然也跟他们说过定故意杀人可能没有赔偿金的问题，但每次小李家属都很坚定地要求“杀人偿命”，而小王不说话。

律师向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家属这样要求，我也就打算照办了。

开庭前，我把小王和小李的家人叫到了一起，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们考虑好，如果你们的想法没有变，就给我签一下谈话笔录，明天我就照着你们的想法出庭了，结果当然也是你们自愿承受的。

可是大家互相推拖，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签笔录……

小李的妹妹说：“你是我们的律师，不签笔录你就可以不替我们说话了么？”我一再解释，当然要替你们说话，但是这两个方案是冲突的，你们必须选一个。

直到这时，他们的真实想法才浮出水面，原来他们一直以为就算要求“杀人偿命”，自己也是能拿到赔偿金的。一直指望律师既能保证司机被判重罪，又能给他们争取到赔偿。

我解释道，一个人的一次犯罪行为不能定两个罪名，具体到这个案子，要么是故意杀人罪，要么是交通肇事罪。

故意杀人是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刑法》232条）；

交通肇事的刑期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肇事后逃逸的是三到七年有期徒刑，逃逸致人死亡的是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刑法》133条的规定）。

两个罪名有一个最重要的区别，就是如果无法达成刑事和解，在刑事附带民事判决的时候：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138条的规定，刑事案件精神损害抚慰金不赔。

根据第155条的规定，除交通肇事罪外其它刑事罪名是不赔偿死亡赔偿金的。

所以，如果按故意杀人重判了司机，司机当然不愿意跟他们刑事和解了，这90多万确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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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一说完，家属迅速达成一致，说既然检察院和公安都认为故意杀人证据不够，那我们也不强求了，定什么罪名都可以……

庭审的时候也查出来肇事司机并不认识小李，出车祸的当时他睡着了，确实也不构成故意杀人。

庭审结束后，小李的妹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质问我：“你怎么搞的，开个庭你一直吓唬司机干什么？如果后面调解不成，拿不到钱你负责么？”

后来双方还是达成了刑事和解，司机判刑两年，连保险金一起赔偿了100万，小王和小李的父母一边50万。

案子结束后我才逐渐了解，小李的家人怕邻居嘲笑自己只爱钱不爱女儿，所以一直不松口，指望着小王说要钱。而且如果是小王说的，还可以以这个为借口，说小王的不是，分赔偿金的时候也能问小王多要点。

而小王呢，早知道了这个案子还有工亡的赔偿金，悄悄地另外找了律师，向小李的单位索要工亡的钱，并且没有告诉小李的家属，所以在交通事故的案子里他一直不说话。

人死之后争遗产、争赔偿金其实是很常见的案件类型，我经常接触也不愿意对人性做什么评判，人死不能复生，争不争的对死人也没什么意义。

而生者很多都活在自己的面子和利益的挣扎里，想要别人说自己情深义重，也放不下可能到手的大额赔偿，总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别人就看不破，可惜既然是人间真实就人人都知道，你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关系。

我唯一的感触是，既然知道人间真实，就在自己还留在人间的时候，多多疼爱自己吧。

*作者：杨颖，律师，自2009年入行至今，每年办理很多各种类型的案件，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想要通过普法告诉大家，法律人也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