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痛觉

前天，手机掉在了地上，背面的左下角和右下角摔出了裂纹，正面的屏幕也出现了一些波纹。我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亮了，没啥大碍，还可以照常使用，就没把这事放心上了。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手机换成钢化屏以后第几次摔落了。三个月前，我的旧手机直接摔成了黑屏，由于维修成本过高，不得不到华为服务中心换了个新手机，并支付两百元获得了两次换屏的机会。一个月前，我换了一次屏，并随手扔掉了泛黄的手机外套。看着光亮如新的手机，觉得很满意。

然而，好景不长。刚换屏不久的一天，手机竟然从裤包里滑落在地上，正面的右下角摔碎了，摸起来还有些割手。我以为只是外屏，因为还有一次换屏机会，也就不以为意。但是，有人说我的内屏可能摔坏了，就像上一个手机一样，维修成本相当于半个手机的价格了。这让我多多少少有些遗憾，毕竟这个手机还没用多久。

没有外套的手机可能更容易滑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手机又从茶几或桌子上滑落过几次，有时候，我是看着它慢慢从桌面滑下来的，但我鞭长莫及，抢救不了它。我没料到它还真的有那么滑，可能是由于来电的振动，也可能什么情况也没有，反正它就掉在地上了。面对此景此情，我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摔坏手机的紧张，甚至有些无动于衷，仿佛摔的是别人的手机。唯一感到有些不适的是，机身已经多了一些锯齿，稍不注意就会划出血来。

我可能命中注定驾驭不了新事物。这个记忆最早来自我人生中的第一件白衬衫。那是小学某年过六一，我缠着母亲做了件白衬衫，但是因为太新太白太刺眼，我竟不好意思穿到学校，那时候我内向到不愿意别人的眼光落在我洁白的衬衫。于是我故意把衣服弄脏了才进了教室。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我更加相信张炜说的童年记忆会影响人的未来。如今，只要我穿上新的白衬衫，不管我如何小心，总会在第一次吃饭时沾上点果汁或者油渍，就像读书时代身上总有某个部位会沾上墨迹一样。

这种事情同样发生在我的皮鞋上。我穿过所有的新皮鞋几乎都会在一周以内踢损鞋尖，造成不可逆的损失。有个朋友说鞋是男人的脸面，曾经送过我一双皮鞋，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送鞋给我，我也从来没穿过这么贵的鞋。朋友说鞋不能见水，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却穿着它不知不觉走进了水池。那一次的心痛无与伦比，不只是对不起鞋，更主要是对朋友心怀内疚。后来，朋友见我经常穿那双鞋，又送了我一双更贵的。这双鞋珍藏在鞋柜已经一个多月，我仍然舍不得穿，只是担心它不小心遭遇相同的命运。

这种命运最频繁地出现在手机上。回望自己使用手机的历史，竟没有一个手机不在第一个月之内摔一次，如果修好了，掩盖了伤痕，必然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很糟糕的是，我开新车也经常发生这样的遭遇。这种情况发生在汽车上就更危险了。我想起民间传说中那些注定要破相的人，往往会在耳朵上打个洞，戴个耳坠，以避免血光之灾。于是，为了让车不再第二次受伤，我干脆就不去修了，让它始终带着疤痕出行，如果不幸在旧伤上添一道新伤，也不会很难过了。

这常常让我联想到人的身体，如果第一次有了伤口，肯定会很痛，但是伤口多了，或者结疤了，可能就不那么痛了。小时候，我的小腿在家门口的那条小河中被石头划破过，大概半年都没有结疤，很是痛苦。影视片里，我们经常看到，主角为了不让伤口腐烂，直接用火烧红铁块将伤口烫出疤来。长大后，才领会了父辈口口相传“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真谛。

但是，当我把这句俗话引用到人生难免遇到的伤痛时，却觉得与其说这是健忘，还不如说这是认命。当手机前几天再次砸在地上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惊慌失措。不是因为不心疼，而是已经麻木了，更糟糕的是，已经怀疑这就是宿命了。如果从手机的伤口去看人的命运，自然会落得一地叹息。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认命是多么痛的领悟。

2021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