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回青海!(散文)

◎童小汐

后天回青海!(散文)

丰饶娇艳,谓之春天,花儿的季节,却有时乍寒还暖、说变就变,性情如我,如此傲娇。

冷热变幻,往往在一念之间,的确是一个容易受寒着凉的时节哦!

以为先生不习惯,不几日便又返程,不想先生说此处景致蛮好,有些不愿离开,想多住几天,故而我们又寄居农村的姥姥家,书籍、笔墨纸砚尽皆搬去,静享田园风光。乡野田间不缺野菜根蔬,那是先生极为喜欢的,这些在他眼底里,却是土地和农人汗水挥锄写成的诗句。

春日早晚温差大,夜半清晨,便听见先生偶发阵咳。先生一边捧着书,一边对我念念叨叨,说春天后母面,药补不如食补。说做就做,披上外套便与我去购置当令鲜采、根茎、季蔬。此刻舌尖思念春天的滋味,就得与先生到市集里去寻觅。琳琅缤纷蔬果,宛如调色盘般,吸引我的目光。

有个退学少女经营着新鲜菇菇摊子,向往来人客微笑招手,见蹦蹦跳跳前来,她就呼喊说小妹妹来几样鲜菇煨汤,暖胃养胃。还有卖菜阿姨的蔬果摊,春季新品芦笋,青绿绿直苗苗,鲜嫩又雅致。春日市集,晴风明媚,走逛一会儿,提篮已经摇晃着马铃薯、青绿笔直芦笋、鲜嫩高丽菜、红菜头等时令菜蔬,满满一篮子的鲜美诗句。

先生忙在厨房里,姥姥感到好奇,瘪着嘴笑眯眯瞅他摆弄锅碗,瞅他搭配姜片鸡肉,煮一锅春天的泥土的芳香。时间流转在洗切炖煮中,滚沸一锅鸡肉高汤,根茎类率先下入锅内,文火炖煮闷烧一段时间,再依序放入高丽菜芦笋,最后撒点培根片调味配色,完成这道清爽不腻,自然甘美的春之味,土地的诗。

食材煨煮到入口即化,浓汤化作爱与关怀,温润我的脾胃与心灵:好香喔!一锅春天的滋味,根蔬交融的汤头香气,入口温润暖胃,我和先生连连喝了好几碗,好回味舒心。

喝过汤,开始日常的读书和学习,先生在八仙桌上画齐白石的虾子。我对于白石老人的虾子特别感到兴趣。这个老仙童,真爱画虾子,也画过不少蟹。我对那浑然天成的虾蟹的脚,忍不住多看它好几眼。那力道。极简的逼真。先生画了几只就撂下笔不画了,他想走,于是让我画,我见他要走,自然安静不住,我说先生我此刻好想好想吃蟹腿儿哦!先生又坐下说,我陪你画,你画你的,我画我的。

我开始画白石先生的虾子,先生端着调色盘,又无聊地画起了樱桃!其樱桃也很好。

我喜欢这些极简之物呵!一笔生成,就像一个软绵绵的婴孩、像一朵初绽的花,没什么啰里啰嗦,该有的,老天都已安妥了,凡人不必再与它去较眼力。

这些物事,尽现在白石大师晚年与仙年的作品里。记得去年妈妈去青海看我,有机会与先生一起专程赴北京去看白石先生的作品,我们在这一厅流连到快要闭馆,才发现大师早中年的作品都在隔壁厅。先生很懊恼,责怪博物馆入口那个负责撕票的人。

我以为他因为未能遵守光阴的顺序赏画而可惜,其实不是,他偏爱画家早年的画作。那里面山是山,水是水,篱笆是篱笆,人是人,胡子是胡子,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就跟真的一样哦!我一下迷惑了,在我们刚刚走来那另一厅里,一笔即成一物、成一天地,也跟真的一样喔!光阴前移几十年,到了这一厅,千百笔才成一物、成一天地,居然还是跟真的一样啊。究竟哪个才真,抑或皆幻?

夜色里,车驶进一张剪纸般风景里:夜是浅灰色,远山是中灰与深灰,带着褐与紫。山头上半片月亮,好亮,又黄又白,也带一抹褐。

我和先生穿街走巷,走成了两截萝卜的小腿。

先生的笑,像新荷那样腼腆。

今早又被先生催着回爸妈家里,原因是我姥姥家那边夜晚空气有些阴冷。

小区里终日好听的鸟鸣。小区的光阴,缓缓地。阳台上摆着的小桌与双椅,白窗与绿藤后的咖啡时光。蛋香浓浓的手工蛋卷,还有妈妈亲手做的麦香饼干。

早上,先生买一张当地的报纸翻读。报纸也像周遭其他事物,跟暂时离开德令哈那会儿,似同,却又不同了。

小木几上,清水一碗,跟先生散步刚回来,他先燃起袅袅清香一支。

北部的这个季节有时候阴冷,夏日却异常酷热,与青海的大多数气候差不多,阳光的四季艳丽,日光经常会洒在身上,有种暖烘烘熟悉的温暖。

上午那会儿,与先生去小区散步。先生坐在长椅上看着树上的鸟儿,我则发现绿化带竟然也冒出一两棵不知名的小花儿,我跑过去想摘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突然站在我旁边,戴着墨镜,骑着一辆很酷的摩托车,他问我某某家在哪里,我不知道他说的他的亲戚是谁,也不认识。我很机灵地问,“你可以去门房问问哦!门房大叔人很好,也许会亲自带你去找哦!”

门房大叔住在小区警卫室增建的矮房,他不是警卫,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平时在家做电镀的工作。小时候爸爸带我去他家做客,至今依稀记得他家屋里屋外放置一个个长条型蓝色塑胶槽,槽里盛着六成满的乌蓝色液体,上面漂浮着蚊子、蜘蛛、苍蝇、蚂蚁、飞蛾、蜈蚣、壁虎的尸体,长期散发一股呛鼻的塑胶化学药味。

当时我兴趣盈然,我问大叔:“如果手伸下去,会怎样呢?”大叔赶紧摇头说不可以。

大叔讲话时总带着浅浅笑容,斯文温和。但是小区里的婆婆妈妈也不知道跟他有什么仇,竟然谣传某天他在一个圆月夜晚,盛怒下给老婆、儿子灌下化学药剂,老婆死亡,儿子食道严重灼伤,终身无法说话。最后他被家人赶出家门,没人肯租房子给他。

对这些传言,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因为他的儿子是我小学同学,前几天我还遇见过,他一直问我身边的大哥哥是谁,我笑着对他说,你应该叫叔叔才对。

我们小区的婆婆妈妈们总在多嘴多舌,午后三三两两聚在小区的亭子里聊天,以一种彼此耳语但你绝对可听到的频率散播出来,她们竟然说我“这么小就结婚了!带回来一个年龄比她爸妈还大的老公……”我长大了,能够真正了解到这句话中隐含的力道与恶意,知道有排挤霸凌这些事,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能感受到高高蓝天与长长日子的小孩。

见先生在身边,我不好发作,等先生低头慢慢走远,我跑去亭子,朝她们吐了一口唾沫,我骂了一句:“一群造谣婆哦!恶心!”婆婆妈妈瞪大眼,张大嘴瞅我,我扬长而去,蹦蹦跳跳去追先生。

就她们嘴里冒出来的关于门房大叔的种种传言,我有义务让小区里所有我认识的同龄小孩都对这几个婆婆妈妈敬而远之。

才追到先生,被先生一把扯住胳膊,瞪着眼睛问我:“你怎么可以骂长辈?谁教你这样的?啊?谁教你如此无礼的?”我彻底被吓坏,不停摇头。我说先生我胳膊疼,先生说等回到青海后要拿棍子抽我。说完先生一个人回了我家,把我远远抛在身后。

我低着头,脚踩自己影子,左手食指轻轻划过大楼底部的白粉墙,缓缓走回家。绕过底楼门房大叔家窗户,窗户正前是一堵竹篱笆墙,墙上爬满绿色植物,有的甚至盛开着朵朵粉红色小花,累累成串,我走近去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一只粉蝶上下飞舞。

突然,一阵难闻刺鼻味道扑鼻而来,我沿着竹篱笆走到单元门口,从篱笆缝隙偷偷往里瞅,门房大叔的木门敞开着,门房大叔的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一张木床,床上铺着汗渍斑斑的竹席,靠窗是一张长桌子,桌上零乱地放着一些电镀用的家什,还有一架当时小区里的第一台电话。他正在塑胶槽上专注地用铁丝吊挂一些金属物,浸染在蓝色液体内,他的面容淡静平和。

我一边回家,一边想,这样一个文静、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些婆婆妈妈嘴里传出的施暴家人的父亲和丈夫呢?

中午,妈妈叫我去小区里的杂货店买色拉油。我有点不想去,因为那个杂货店总有一些逃学的男生聚集一起打扑克和抽烟。我瞅了瞅先生,我希望他陪我去,可先生竟然都不看我一眼,哼。

买好色拉油,我用力奔跑,杂货店门口已经有人吹口哨,我心中恐惧不已,眼看就快到单元口了,一个男人突然从巷道窜出,迎面而来,问我,“小妹妹,你知道农行怎么去吗?”

我怯怯地回答:“出了小区向左拐,五百米就到了。”

他又说:“我路盲,你可以带我去吗?”

我摇头,我突然看他露出凶恶的、威胁的目光。

正害怕时,先生突然走出来,一脸严肃地问那男人:“你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瞥了先生一眼,不说一句话,迅速转身,加快脚步离去。

回到屋里,心儿还在通通跳,紧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妈妈听了我说的事,叹口气说:“唉!去年的时候,就在农行那边的那个小巷子啊!一个晚上补完习回家的小女孩,被人骗到暗处给糟蹋了!是啊!坏人还没找到,听说是一个到处流窜作案的人。刚才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买东西,你真是吓坏妈妈了,这里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我在一旁听见,一颗心狂跳不已,手心流汗,如果不是先生及时出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拜师学艺后,课业压力大,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奋发图强,读书写字。只要有先生在身边,我就心里满满的安全感。

我们家小区是个善恶是非分明的地方,他们岂能容许一个坏人到处乱窜,下午我就看见小区的几个人自发地戴上红袖章开始巡逻了。

“后天回青海!”先生喝着茶,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妈妈端着碗的手刹那间悬在半空,她朝我笑着吐了吐舌头,而我则突然想起了先生手里的戒尺,于是不由地撇嘴,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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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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