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去哪里？（散文）

◎童小汐

小汐

那天午后，我来到湖西岸，大自然如画，刚察湖湾，一个倚山傍海的小村庄，随意席地而坐，听浪涛拍岸，冷风呼啸，吸一口纯洁的静谧，走入心中的措温布 。

海西乡境，茶德干线上，屈指可数的几辆车，正好划过纵谷初夏的宁静，与平畴绿野，云霭低幕，竞相奔驰，等候满载归乡的惦记，好向人间万家灯火。

乡下朴实的氛围，不经意会让你处处心生欢喜，犹记得去年油菜花盛开的景象，有黄色的浪漫，更有乡村独特的芬芳，我们彼此用善念祝福；今年我轻盈走过，你的祝福，依然洋溢在我心田。

当晨曦洒落在生意盎然的绿野上，闪耀着一片金黄，仿佛生命的过程，是一种必然的锻炼，纵然顺逆不一，因缘有别，但只要踏稳每一步履，相信，你可以轻易走过深邃昏暗的幽径。

人生旅途，总要留个转寰的空间，有时，短暂休息停歇，是为了看清前行的方向。就像时序，使尽一身的力气，酝酿秋的到来，从尘劳慢慢勾勒出心中清凉的日常，心的旅程，心的风景喔！

即便老了，我也愿意轻挽你的手，让岁月化作雪白的山岚，编织一首飘逸的诗，和你一起吟唱亘古的乡愁。

浮尘影事如幻，功名富贵成空；繁华几度，清风依旧，迷情妄识，缠缚日深，唯有精进，从心开始。

海鸥自由飞翔，湖面上的浪花时不时地卷起白色的水沫，随风一拥而上，搅动了未曾随时光消融的心底往事。

遥远的记忆顿时袭卷心头，十三岁时的我少不更事，跟随你衣食无忧，无忧无虑，那时候调皮贪玩，世界上没有让我操心的事，那时候认为最悲惨的情境就是──被你打手心，正如一种救赎般，成了人生旅途的鞭策与推手，让我落实未雨绸缪的准备，方能以冷静的态度及清晰的思路，面对各种事件的发生。

忆及第一年初学时，你让我要做课前预习，让我说出生字的部首及音义。当时的我，仗着不见得会被突然发问的心态，并没有确实执行；更何况，平日颇受你的青睐，还曾经常跟你去别人家帮忙做串珠门帘、吃点心呢！臆测你不会真的打我，即使打我，也可能只是装模作样，轻轻的哦！

躲过了一次，终究躲不过后面的多次，不幸被你突然发问回答你的问题时，没有预习的我自然哑口无言。正想撒娇似地嘟嘴耍赖着，你竟然沉着脸以严厉的眼神责问，同时说着:“把手伸出来，伸直，举高。”戒尺打下来，威力居然这么强大，双手掌心留下的红色的痕迹，热、麻、阵阵抽痛。

像是说书人流水般自顾弹唱，突然将桌上的惊堂木一拍，把眼前神思涣散心不在焉的听众顿然惊醒，我这一副想要敷衍了事的坏家伙，怔了一下，着实被这戒尺清脆的一啪响声震慑住了。

疼痛很快过去了，羞愧的伤痕却不时地镜映在内心，从而感谢这一种形而上、无所不在的“打手心”，不时如穿透窗棂的徐徐清风让我醒醒脑，自我策励。从那次以后，我脚踏实地做好预习与复习，课业的学习也随着努力的付出而平稳顺畅。

就是你这般残酷的教育，如今的我就如同一块顽石被你雕琢的华美高贵，连我的父母亲友都惊讶不已，说短短不到四年，就已经快认不出我了哦！如今我长发及腰，出落得像仙宫中的姝媛——我常常把我想象成你笔下的“姝涵”和“望舒”，我知道我该跟从谁，或者我已经看到了你笔下的你的身影。

当我满怀希望和幸福憧憬的时候，你说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三年的时光，我跟随你，天地之下只有我和你，以及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这之后，更能深却刻体会“每逢佳节倍思亲”之苦。三年以来，很多时间你总在遥远的地方忙碌你的事。当邻居们相互举杯，此起彼落的祝福在屋里回荡，温暖的关怀谱成主旋律，压岁钱更是令人兴奋的间奏，温馨的气氛在每一个角落奔跑，空气似乎跳起轻快的圆舞曲。然而，双颊的微笑无法掩饰内心的空虚，我的心灵吹起孤单的号角，屋里终究寻不着你的形影。

每次你一个人远离我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时，在寂寥的长夜，失眠的心情陪着我辗转反侧，将牵挂全寄托在梦境里，多想梦见你，一次也好。在梦中，腻在你怀里，感受重逢的喜悦。梦醒后，曾经温暖的被衾，在你离开后失去温度，只留下荒凉的场景，它提醒着我，面对现实吧，也许命中注定你终究不能常回家。

风尘仆仆是你的宿命，也注定了彼此无法随时相会。夜深人静，浅眠的我遥望远方的清月，问它能否掌握你漂泊不定的行踪？我瑟缩在你待过的角落，幻想你就在身旁。

当院子外的那几棵树无叶可落，当窗台上的那几盆花无花可谢，自然体会北风的凛冽，湖水虽不结冰，也能感受严冬的酷寒。更何况是承受相思之苦的我？忍耐着无尽萧瑟与凄凉，望着墙上的日历，企盼着你的归来。眼见亲戚们闲话家常，屋内笑语盈盈，洋溢着幸福的氛围，谁能了解我难以抚平的孤寂？

有一次，就在我怅然若失之际，手机的铃声响起，是你的信息。欣喜若狂的我以颤抖的手打开屏幕。“多吃饭！”第一句就是你的口头禅，也是你真挚的提醒，我疑惑地撇嘴。

看到你的背影，我自己都感觉疲惫不堪，我只想躺下来。其实，一直都是惦记着你的，只是过去半年多，我自己的生活和心绪都是一片混乱，我只想一件事，就是在你推门而出的一刹那，我会警觉地站起，慌忙中伸手去抓书桌后面早已放好的背包——你不知道，这个背包两年了，它从来就没挪过位置。

戴上耳机听歌，其实是怕听到你推门而出的脚步声。那首“灰姑娘”的歌，是当年你喜欢唱的一首歌。你唱得简直就像原音重现。去年炎热的夏天，我们几个好友在家吃过中饭，你坐在琴架前，就边弹边唱起来了。

听你唱歌是种享受。唱歌，你是有很高的天赋的。你的书法、写作、美术、音乐、学术都是一流的。当然，你被破格录取王国外进修，证明你读书也是一流的。你是多才多艺的，因为你凡事都精益求精。

我有七、八个亲密的朋友，其中师姐最是和亲如姊妹。说来人与人从相识到相知相惜，都要靠缘份吧！师姐与我一直都是知心朋友。也许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说到师姐，我突然想起来了。现在我听的这盒音乐光碟就是今年她返校时送给我的。在我们送她去机场时，她拿给我，我匆匆塞进包里。回到家里，你布置的各种课业让我喘不过气来，所以我的生活一直很忙，它搁在包里，时间一久，也就忘了有这盒音乐光碟了。因为现在就想听音乐，这盒音乐光碟才会再出现。

我对师姐诉说了我的忧虑和悲伤。师姐说你俩过去在一起，都会定期一起吃饭和打羽毛球，出师后你就很少联络她了。自从你经历过一次感情挫折后，你的情绪好像消沉了，一直保持到现在。以前你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信心十足，充满冲劲，一些朋友打趣你说：“为什么不管做什么事情，你都非要第一名不可！”你常回答他们说:“要做就做好，要么就不做。”

就是因为你的才华和努力，你才能从一无所有到闯出一番你自己的事业。你侍亲极为孝顺，你有那才华十足的自信和傲气，却保有那份悲悯和诚挚。你是个笑傲江湖而又侠骨柔情的那种人。

看你的背影，我的泪水就滚落下来了。那成了一个永恒的画面，每想起这个画面，我的眼睛就湿润起来，时常惦记着你，尤以今夜为甚！

十三岁那年，我每时每刻都沉浸在阴郁烦躁里，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直到我遇见你。

十六岁的时候，我修长纤细的手常常不自觉地挽上你的胳膊。我们走着聊着，气氛太美好，一时间让人误以为时间就这样停止了，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你在那时空里独舞。

下雨了，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的雨。

雨来的时候，我会把窗子打开，让雨丝飘落到我的脸上、沁入我的发丝，从窗外望去，看人们慌慌张张撑着伞走过，像似一朵朵七彩缤纷的磨菇在游走着。这个时候，我会把视线与焦距慢慢拉远，看看我们一起走过的街道，一起驻足过的风景，然后，想你。

现在的我，是一个文艺爱好者，时常在键盘上敲打着自己、别人与不相干的人的故事，举凡爱情、亲情、友情都是我选择的题材。我从来没有预期过会遇见你，也没想过你会成为我笔下的一个角色，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你的真实性，你到底是真有其人，抑或只是无意间飘过的一缕幽魂。不过再怎么虚实难辨、真真假假，我终究还是把你写了下来，一个属于这个世界的一抹传奇。

在我最后一次割腕后，病房里你问过我喜欢你什么？我说我喜欢你的幽默、你的深情、你的文字、你的声音，喜欢你的所有， so what ！我遍寻不着你离去的理由，搞不好你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我只能告诉自己，我不能没有你。你却对我说，我只是一时神智不清被你迷住，而现在的我应该醒了，你说你为我一厢情愿的天真，感到好笑。为此我想了很久，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发现，你可能是唯一让我最心动的男人。

我既不是天使，更不是恶魔，只是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女孩子。

罢了，这样也好，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写文章了，我听着音乐，让轻盈慢板的节奏轻泄，仿佛如此，才能抵挡住那些对你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想念。

我无法习惯跟这声色犬马的城市周旋，也许还浸渍在你所谓的悲惨世界里顾影自怜、呻吟流泪，但那都与我无关了，因为对你而言，不管我对你说什么，为你做什么，我从来从来，就不是拯救你离开黑暗地狱的天使，不是吗？

今年春天，在你窗前种植了一排玫瑰花。

“明年花开的时候，经过的人都会猜测，缤纷美丽的窗台里，住的是一个浪漫的女人。”我幽幽地说。

“那女人一定是单身。”你说。

是吗？是吗？我勉强地笑。

是的。是的。你轻轻地嚷。

你说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你要去哪里？

所有让人心醉、心动、心碎、心痛的一切一切，可以时时刻刻如幽魂般的缠绕着我不放，但也可以同雪泥飞鸿，转眼不见痕迹！

可我也多情，所有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都不忍舍弃，宁愿沉溺，徜徉在记忆的海洋里。在我的心里，所有的你都令人深爱不移，我怀疑，你未曾看见我的努力，就急着放离。

我再也不想伤害你。那么，就给我的回忆一个机会吧！

那时候我好像与你相恋着，所以你说的话我都不想争辩。所以你说美好的事不能长久；所以你说我们终将分离；所以你在我的睡梦中说，到杜鹃开放的山谷里，便能找到你。

我跋涉山水，一心一意寻找你。

有没有见过杜鹃开遍的山谷啊！

我逢人便问，都说不知道。我入山太深，终于迷失在寒冷的山谷里。醒来看冰花，竟以为是杜鹃。

才知道根本无需找寻。只要你敢，我就敢紧跟你的路，一路直下，我的香魂会融化在曾和你走过的、停留过每一个地方。到那时候，我再也不怕了，因为春夏秋冬，想念的时候，我的心，便是一座芳香的山谷，开满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