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啊海南州（散文）

◎童小汐

你是说哪一种简单？哪一种浪漫？

有一种简单是阅历过后的简单，有一种浪漫是淬炼过后的浪漫。矛盾有时不相抵，反而相乘。

去年秋天好季节，我和先生同行，车过大桥，一派云、天、山、谷大视野，河床的芦苇在秋风中翻飞摇曳，那朵又浓又白又厚的云，被这山与那山夹成的犀利角度紧紧揽挽。

远处一条狭仄公路，就从峡谷丘陵间，迤逦而去。

“那公路很美，整条都开在高山之间。”握着方向盘的先生，眼光远一下那公路。

高山之间有平原、谷地、丘陵，这一条爬上爬下的公路，从西宁，穿越海晏、湟源、海东、贵德、尖扎，我脑中旋即浮出的是青海航拍照：一尾蜿蜒在起伏郁绿中的白色飞龙，乡镇就沿他两侧一瓦一畦延拓滋生着，昔时，枸杞经过、甘草经过，现在红富士经过，贵德长把梨经过，旅人经过，我们经过，生活就这样运行起来的，生命也是。

“看这山，从前先零羌杨玉他们在这山上，赵充国很难追捕。”先生望着贵德县境内的扎木日根山对我说。

我一头雾水，望着山峰问道：“唉先生，先什么零啊？赵充国又是什么呀？”

“你这个《两汉文学史》是怎么读的？汉武帝时就开始控制青海东部，汉宣帝神爵元年（前六十一年），赵充国奉命平先零羌杨玉得胜，罢兵在河湟屯田，设立‘金城属国’，这个赵充国就是……”没等先生说完，我豁然想起，抢话说：“知道了，知道了，汉昭帝死后，就是与霍光一起拥立汉宣帝的‘营平侯’赵充国呀，敢情先生说的就是他在这座山上灭了杨玉的吗？”

先生肯定地说：“据我所知就是。”

先生这一句，就将先天地形、云天美景、两汉过渡到今天，还好，目的地快到了，要不然，**干布、唃厮啰、成吉思汗的名字都会在车内陆续出场，地震伤痕、战备道路恐怕也难免。

历史、人文、产业、战备、新痕与旧伤，这是一条内蕴曲折青海开发史，深刻青海情感记忆的道路，现在，他有一个很简单、讨喜的名字，他叫──西海。

我们来到贵德县扎仓山沟，多拉山下的扎仓温泉。

海南州宣传部一位女部长很接地气的形容这“碳酸氢钠”美人汤：“蚂蚁爬上身都会滑下来！”哈哈，白居易用的是“温泉水滑洗凝脂”。

当地群众将扎仓温泉称为“德什吉曲库”，意思是平安吉祥的泉水，在他们眼中这是神泉。副州长对先生说：“全中国不易找到这样悠闲放松，令人舒服自在的天然温泉。”

中式庭园，加小桥流水人家，加向大自然借景，不用套上任何建筑风格或流派，我看这扎仓温泉，一步一温泉，一步一休憩，花木扶疏掩映处有温泉池，小径幽转凉静处有温泉，这里一俯一仰无处不温泉，一呼一吸无人不悠闲。

先生应邀的是贵德仅有的一场晚宴，烛光瓶花铺白餐巾的长桌，摆在浅水温泉池中，藏家淑女临池，个个弯身脱下鞋履，再款款步入池中，大家一起温泉泡脚，享美食。

这次宴飨主题，非藏语不能尽达的，得轻轻读诵：

“萨摩搜”（好好吃饭）

又有人说：“西木个呀。 ”（吃好喝好）

我就会、而且每天就重复这一句：“嘎真切！”（谢谢）

好，这个字的边际太宽，维度太多，好好？动词副词，整个的不易说得切中，但今晚这场“好好吃饭”，我想，我的聚焦已达高画质清晰。

海南藏族自治州已掀起“人文形塑”、“环境整备”、“产业发展”深刻的文艺复兴了，所有在时光中深掩去的，内敛的深邃的物质的与精神的种种光辉美好，都将被重新唤醒与呈展。

一幢庞巨复杂的工程，需要多方位协力团结，团结仰仗人群中最薄脆的共同信念，共同信念来自真正的情感价值，情感价值启蒙自故土与家园，无论走多远，会回来的人必能造就不绝的当地动能。

先生说：“当地生根才能世代传承。”

“把人唤回来，让他们创业。”州宣传部给先生介绍着当地情况，先生说，青年返乡创业，最是一股激越活泼、充满创意的强力在地动能。

所以我发现，“萨摩搜”这席别致的露天晚餐，当地青年才是真正的主角。

他们刻意用户外餐桌，区别于都市的宴客大餐厅。户外有大树、有清风明月、还有流畅的空气。

所有食材都当季且在地，随着食物上桌，会有不同的专人做食材的说明，让美食不仅被吃，还有着一路从产地到餐桌的身世。

没有加味饮料、汽水啤酒，今晚餐桌无限畅饮的是天然矿泉水。

那晚那场“萨摩搜”的好，全是年轻人自创的。年轻人身上总有种气味，比较明亮，叫希望。

除了聚焦清晰之外，我突然也很明白，为什么“萨摩搜”会标榜“好环境，好食材，好关系”，好，需要多方支持与成全，那晚，年轻的州长就坐在我邻座，我看见副州长也在座，她微笑着殷勤款客……

地理加历史，人文加产业，内山加滨海，铁路加公路，青年和公家单位可携手的县市发展，会有很可期待的好愿景。

席宴将终，副州长拿着矿泉水来相敬，一边还介绍：

“我们海南州有古道、古城、青海湖。”

“我们海南州不只有冬虫夏草，还有青稞、甘草、马铃薯。”

……

州长为民服务、跑跑摊，也就够好了，还要去网络上代言，这个州长干嘛要做这么多？

会不会是因为，她往左看，有这么多返乡注入新能量的年轻人，往右看，政策支持到位，扎木日根山、青海湖什么的，她又从小熟到老，所以，好与好会相连，那么，她也想勇敢一次，为乡土的好去筑梦。

先生说：“如果当地人有护家园、守价值的领悟，如果年轻人有从传统中创新路的投入，如果政策支持始终诚恳而有力，就像让一个家业兴起来那样，对县市乡镇发展而言是最好的。”

这种好，会不会才最堪称“好好”。可以是一个动词再加一个副词，也可以是双倍形容词。

你是说哪一种简单？哪一种浪漫？你说的好，会是哪一种好？

你且听，代言的视频藏语在说，像永恒的温柔耳语，像絮絮的深情在叮咛。

先生情不自禁地写了几句诗：

海南州啊海南州

一条长长的山路，慢慢走，

遇见我，在我最漂亮的时候

慢慢爱上我，爱我久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