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何惧鼠辈哉？（杂文）

◎童小汐

童小汐书法

在诗词的审美经验里，常有一只“饥鼠”叫我难以忘怀。譬如东坡居士曾经说：“我贫如饥鼠，长夜齩空啮。瓦池研灶煤，苇管书柿叶。”其意殆谓：谪居之际，穷于纸笔砚墨，将就得很，几乎要以煤为墨，写在柿叶上了。为了表达那种极度渴望的感觉，东坡出人意表地，把自己比喻成饥鼠，看来平常就不特别讨厌老鼠。

当他远窜南荒，子侄来探，曾作诗以报：

“心衰面改瘦峥嵘，相见惟应识旧声。永夜思家在何处，残年知汝远来情。畏人默坐成痴钝，问旧惊呼半死生。梦断酒醒山雨绝，笑看饥鼠上灯檠。”

谚云：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果然是有的。这时诗人面临衰病与死别的情境，千言万语化作虚无，只有“默坐成痴钝”而已。相对之下，饥鼠拼命卡油吃的样子，还真是厚颜无耻。感慨之余，一笑解嘲，但不知那笑是否别有意旨。

金戈铁马的辛稼轩，有一首作于五十几岁的（清平乐），也曾提到：

“遶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在荒山中，回首平生志业无成，倍觉惆然，想报复社会，可怕被猫逮住，于是游走于暗处，对比它们好的事物嫉恨不已，算计和破坏便是安慰它们阴暗恶毒心理最好的方式。

可怜啊！两种阴凉而生动的活物呀，哈哈！

老鼠和蝙蝠，竟是自由自在，得其所哉，看来这里真是静僻至极了，不窜何来乐趣？梦想寄托在万里江山，目光所及，身体所处却是破败的草庵。饥鼠饿得慌张，才会乱窜一通，想来诗人也没有与它计较的意思。

当代诗人郑骞的《清昼堂诗集》，则有作于八十岁以后的（寓感四首），其一云：

“饥鼠舔猫鼻，在势不可免，谁知猫已醉，酣卧闭双眼，偶然微欠伸，鼠惊窜已远。拱爪谢天地，此德殊不浅。”

自注，北平歇后语：“耗子舔猫鼻梁骨——作死！”周易系词：“天地之大德曰生。”用歇后语入诗，俗得可爱；寄寓生生之意，又是高远。放眼今世，猫之于鼠，恐怕多是“狎兴生疏”了。这诗里的鼠有些白目，猫则有些浑噩，看来都暗暗指向世俗人事吧。

我家居是间土脚厝，屋右和屋后都是甘蔗田，鼠类出入称便。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习惯听它们在木板墙里穿梭奔走，乃至巧笑（或傻笑）的声音。当时只道是寻常，于今想来，“伟大”的饥鼠们是在暗处里为我演示着，唉，有生之无明！

网络世界里却确实真有各种不同“鼠辈”，在各角落里钻进钻出。有些讨人欢喜，有些却真的獐头鼠目，只能在暗黑天地里，低调生存。

我常在头条写稿，也不知从去年何时起，得罪了一个鼠辈，继而我头条这里逐渐被几个鼠辈窃占，唧唧吱吱，喧闹不已，后来它们干脆堂而皇之窜进窜出，狼狈为奸，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

我也乐得此景，偶尔也看得心烦，画一个大饼作捕鼠笼，故稍留瑕疵诱引鼠辈们上勾，果然鼠辈出洞，指手画脚——哈，这饼边上竟然有锯齿哎！哈！看来锯齿少了些，应该再添个鼠尾巴。有一天，竟然真的逮住一家三鼠，它们模样尖头猥亵，身上散发浓浓臭味。这类在网上常见的鼠辈，有阴沟鼠、梁上鼠，甚至厕中鼠、水中鼠，或者还有“比目鼠”？只不过，看在它们眼中，我是否成为长相奇特下手残虐的巨兽？哈！不论如何，吾何惧鼠辈哉？！

最近在网络上，我观察到另一种“鼠辈”，它们叫 “游鼠”，其实是鼠辈同类，只是装作与群鼠不同，让你很难分辨它是不是鼠辈一份子，这种乔装的鼠专门打游击，不但啃食你，但凡为你说好话的它也穷打猛追，直到对方投降为止，不过一旦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这种鼠类立即会变身，装作无辜，从鼠摇身一变为猫，竟能巧妙躲过追打。这种“游鼠”成功地扮演着“两面人”，不但可跳跃急行，更能保持身子平衡，装作小巧可爱，你见了不会害怕，只想伸手摸触，看着它们在你的地盘戏耍追逐，特别小心这种潜藏的鼠，暗中突然咬你一口，也是有点疼感的，不过对这类鼠，我是不管不问的。

只是一样是鼠辈，为何却有着不迳相同的命运？

鼠辈最近很沮丧，总是唧唧吱吱地叫唤，总是说不到重点，东拉西扯，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众鼠开始抱怨，我们都是没名没姓的东西，见不得阳光，一直都干这种躲在阴沟里损人的事，在黑漆的水沟里早已生存不易，还得经常躲开阳光的照射，怕被晒得皮开肉裂，惶惶终日，不得善终。

两类鼠辈，一个鼠辈大约是它们的“长官”，貌似穿着制服长期安逸，一群鼠辈则抱头乱窜，自怨自哀。

最后它们痛下决定，在自家洞口贴上一张告示：

“除了鼠辈之外，禁止人类入内……”

我看到这里，不禁莞尔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