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3）

洪灾之后，我母亲的弟弟就出生了，一大家人，光靠我母亲的父亲（我外公）一个人劳作，远远不够，母亲的祖母和母亲不分白天黑夜，只要眼睛睁开着，就一直处于干活之中，白天光线好，她们绣花做鞋，晚上光线不好，她们纺线织布，我母亲说，她经常半夜醒来，堂屋里织布的机头还在吱吱嘎嘎地响着。

由于母亲的祖母岁数大，并且日夜赶工，得了严重的眼疾，尽管这样，仍然不敢停下手中的活，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在亲友们的帮助下，盖了几间陋舍，一家人总算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日子刚刚有了好转，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1940年6月，日军十几架飞机，像蝗虫一样飞来，黑压压的一片，见村庄就丢炸弹（硫磺弹），房子都被炸塌烧毁，飞机所到之处，残垣断壁，遍野哀鸿。我母亲他们的房子只剩下几堵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他们从躲日军飞机的山上回来，她母亲从远处看到这种情景，就晕倒在田埂上，从此就变得神智不清了，祖母着急流泪，眼睛的视力越来越差，针线活也无法做了。我母亲他们有时候没有东西吃，就到地里去找被烧糊的蚕豆吃，那些蚕豆都是被日军炸弹的热浪烧糊的。

我母亲他们家，就着那几堵墙，搭了几间草房，将就住着。由于我母亲的祖母眼患重疾，母亲神智不清，我母亲年幼的弟弟没有得到照料，不幸夭折了。一家人无以为继，但是，生活需要继续。母亲的二哥和当时的有志青年一样，参加了何基沣将军的抗日军队。母亲的二姐12岁，送到覃家巷子她小姑家当女儿养，成年后做小姑的儿媳妇，三姐送到乔子冲远房的三姨家当女儿，成年后给三姨做儿媳妇。我外公这样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安排，因为小姑和三姨的家境比较好，家中都是独子，没有女儿。这样，家里只剩下我母亲、母亲的父母和她的祖母四个人了。

我母亲的姑妈嫁在边家冲，姑妈的妯娌结婚几年没有生育，我母亲的姑妈想到自己娘家六岁多的小侄女，想给小侄女找条活路，她征得婆家同意后，把想法告诉自己的哥哥，哥哥不得已而为之，甚至感慨：天无绝人之路！但是，我母亲的父亲不忍心跟我母亲说，把她送人了。在初秋的时节，我母亲像往常一样，和自己的祖母去姑妈家串门走亲戚。到了姑妈家刚坐下，就被姑妈引到姑妈的妯娌家，我母亲和她表姐妹一样，喊她婶婶。

婶婶他们一家对我母亲的到来异常热情，马上安排吃饭住宿。我母亲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觉得奇怪，曾经问她祖母，为什么不去姑妈家住，要住到婶婶家，祖母告诉她，因为她乖，所以婶婶喜欢她，留她多住一段时间。我母亲觉得自己乖而得到婶婶的喜欢，是给祖母争了面子，还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所以，她就心安理得地和祖母住在婶婶家了。

第二天，做衣服的裁缝进驻婶婶家了，让她转过来转过去，用根皮尺子量来量去，婶婶说要给她做新衣服，她想，以前只有在自己家和外婆家才做新衣服，为什么婶婶也要给自己做新衣服呢？转念一想，又从终点回到原点，一定是婶婶喜欢自己，才给自己做新衣服，一切都那么顺乎自然！（待续）

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