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2）

远安县志记载：“入夏淫雨成灾，7月3~6日大雨倾盆，山洪暴发，将沿沮河的谭家坪、洋坪等一带房屋禾苗淹没殆尽，全县精华概付洪波……”民国24年（1935年）7月，远安沮河洪水泛滥，发生了史上最惨烈的灾害，洪水肆意扫荡着沮河两岸，我母亲的家也没有被幸免，我母亲当时没有记忆，她记忆中的都是她的祖母口述的。

当时连下几天暴雨，人们只在疼惜丰收在望的稻谷，没有人能料到，灾难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由于我母亲他们家几代人做兽医，家里有几个牲口棚，关着别人寄养在这里的生病牲口。对于大自然的变化，动物的敏感度远远大于人类，下雨的那几天，关在牲口棚的骡马牛驴，和往常不一样，经常长时间嘶鸣，大家以为是它们患疾使然，原来是它们预知到生命的尽头而发出的呐喊。

先是河水沟的水位一直上升，当河水沟的水位与地面平齐时，人们才醒悟到灾祸的来临。人们来不及收拾细软，能行走的人都匆忙出逃，往地势高的西边山上跑，我母亲家里只剩下我母亲（一岁半）、我母亲的祖母（三寸金莲的小脚，连走路都走不稳）和我母亲的三哥（刚读中学），我母亲的祖母为了把逃生的机会留给我母亲，已经放弃了逃生，安然地躺在堂屋的摇椅上，叫我母亲的三哥赶紧把我母亲抱走。正好我母亲的大哥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她大哥把他祖母从摇椅上一把抱起来，三哥抱着我母亲，夺门而逃。

等他们一路冲到山坡上，回头看时，洪水像一条恶龙，随着雷电风雨的叫嚣，扑倒了牲口棚的墙，棚顶像一块破布在洪水里被揉碎，牲口在洪水的挟裹下垂死挣扎，瞬间不见了踪影，成片的房屋被摧古拉朽般地倒入洪水中，整个庄家棚变成了一片汪洋，庄家棚从此之后，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人们经常用“像水洗了一样”来形容“穷”，我母亲一家当时的境况就是如此，一家大小，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不幸中的万幸，一家大小都逃出来了！洪水消退后，受灾的人家都忙着在原地重建，我母亲他们一家，欲哭无泪，因为洪水迫使沮河改道，他们的房基和田地都被河水淹没了。他们暂时借住在我母亲祖母娘家的祠堂里，我母亲的母亲的娘家给了几亩地，他们一家勉强可以糊口。

我母亲的大哥已经成家另立门户，二哥和三哥本来是在学校读书，由于这场灾难，只能保证她二哥继续读书，她三哥被送到一家木行当学徒工。虽然他们是兽医世家，由于她父亲幼年失父，从小由其寡母把他和他的姐姐妹妹养大，他没有得到祖宗行医的家传，只是跟师兄们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平时接一些师兄们的下游生意，比如，帮师兄们养那些被寄养的生病的牲口，洪水以后，连这个行当也丢失了。农忙时，他种田，农闲就到榨房帮忙榨油，换取一些生活费用。（待续）

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