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户小陈的一天

小孩去上学了，家里流淌着蜜一般的宁静。

直到小陈搬回来一只海水缸，他经常提醒我：是你同意买的。

这是艾文的生日礼物，的的确确是我同意的。但是我怎么知道海水缸是个这个复杂的玩意呢？不就是一个鱼缸，里面放点小丑鱼，海葵啥的吗？几年前家里买过一只小型的，里面有一只活海星，还有一条彩色热带鱼。当时我儿子三岁，每天要把海星捞出来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没多久，海星终于被他看死了。

这回过生日前，他提出想要一只能养海葵的鱼缸，某天路过商场，里面正摆着这种玩意在卖。当然也并非就一种选项，有一天他还提出，想在家里做蚯蚓塔，找一个玻璃桶，上面放满落叶和果皮，下面一层土一层沙再一层土一层沙，堆个五六层，放十几条蚯蚓进去，妈妈，是不是很好玩？

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女性，我十分渴望家里养点不臭的东西。海水缸不臭，而且似乎也不昂贵，小陈说，一个缸大概六百到一千吧，你说买六百的还是一千的？

六百的吧，万一你们想不活呢？

小陈又谨慎地提醒我：不过这只是一个缸的钱，还得买点小配件呢。

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我嘟囔了一句就睡着了。

直到两天后，门口出现一大堆快递，里面有一袋人民币三百块的海盐，你可以想象下我当时瞠目结舌的表情，三百块买什么不好，买一袋盐？

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小陈是一个很追求仪式感的人，他非常认真地研究起来，首先是水，如何让自己制作的海水达标，一筒五十根的试纸，他一下午用了半桶，喃喃自语：为什么硬度总是不合格？

后来坐在餐桌前，就开始跟我唠叨：香孚怎么那么贵，三四厘米的香孚还便宜点，七八厘米的好贵呀！

我听了半天，终于琢磨出来，福建人说的是珊瑚。

他可能妄想我大手一挥说：珊瑚能有多少钱，买一批好了。但领教过三百块的盐后，我什么也没说，沉默就是最好的省钱武器。

小陈正式开始了养殖户的生涯，买了水桶，拿着擀面杖，把海水缸里的沙子通通倒出来，用纯净水洗涤一遍，不知道这个过程是否有净化心灵的作用，总之，海水差不多达标了，还差那么一点点。但是小陈说不要紧，因为他养的是sps，不是lps。

我不敢问，这俩到底是什么。有时候他还唠叨，我去看看蛋分管不管用，我也不想知道，蛋分到底是什么。有一天他说：你看到我的吸粪器没？

我断然摇头，万万没想到，海水缸是个这么复杂的玩意，小陈抬起头，小眼睛亮晶晶地说：当然，这可是在家模拟一个海洋环境哦。

鱼买回来那天，艾文开心极了。一共四条小丑鱼，两坨海葵，一只看起来张牙舞抓的清洁虾。我问小陈，你觉得能活多久？

他答：三年。

我在心中暗想，不知道能不能撑一个礼拜，起码这些鱼要活到小孩过生日那天吧？

深夜，儿子睡着后，小陈在厨房里对着两只解冻的海虾，翻来覆去用菜刀剁个不停。

你干嘛呢？我心想难道他看到了我的辛劳，要给我做点高蛋白加餐什么的？

小陈一手剁虾，一手叉腰说：我在给小丑鱼准备饲料。

呵呵，这时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疑惑，有时候你看到他精心给自己煮个面煎个鱼，当然铁人也会感动，哎呀花了不少时间不少精力吧。紧接着你发现，其实他并不是因为你才这么精心准备，他就算对四条第一天才刚买回来的鱼，也是这样。

这真令我黯然神伤。

家里除了一缸海水鱼，还有一只养了两个多月的乌龟，和一只学名为中华大扁锹的甲虫。

一开始你买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小孩高兴一下，后来你就发现，世界上养什么都不容易。

小陈每隔两天，要给乌龟屋换一次水，如果不换，那只爱干净的乌龟会一直坚持不懈地趴着墙壁，试图要搞一次大逃亡。这件事看起来并不复杂，就是有点烦。

特别是小孩倒了太多龟粮，搞得整个池子散发出种种腥臭味的时候。

昨天早上，小陈低头看了眼乌龟屋，叹气一声说：你老站着，不累吗？屁颠屁颠给乌龟换水去了。

甲虫是最好养的，买回来后放在一只大塑料盒里，便宜，好养活，只需要一袋9.9的甲虫果冻，没什么味道，更没有一点声音，乖巧地简直让我爱上了虫子。

没想到我连续发了几次这样的感慨后，小孩心思又活络了，提了好几次：妈妈，送我一个母的甲虫好吗？这样他们就可以交配生小宝宝了。

我差一点觉得要解决一下甲虫的寂寞。幸亏有人提前告诉我，如果甲虫产卵，可是很难办的，卵要养在木屑里，还要定期更换木屑，得伺候上整整两年才能孵出小甲虫呢。

就让它孤独地活着吧。

小陈已经够忙碌了，从早到晚，时不时要给海水缸测测温，用一只盐度计像航海探险家一样看来看去，还要拿出吸粪器摆弄一番。紧接着从厨房冰箱里拿出一盒生肉，切下一块说：我今天要给乌龟改善一下伙食。

嗯，半途他买的专门用来装海盐的透明塑料箱来了，三百块一袋的盐，当然得好好保存起来。

他是如此专注地忙碌着，直到下午一点，说：你叫外卖没有？给我叫一个吧。

为了艾文的幸福，我总觉得我们的路有点走偏了。

大哥，当初叫你来做全职爸爸，不是为了让你给小孩养宠物的呀！

忙着忙着，小陈忽然停下手叮嘱我：我希望你在一个月内，能学会海水缸养殖。

什么？！

他和儿子已经准备暑假要出门自驾旅行，我必须接手这个海水缸，我看了看台子上需要时不时浇水的十来盆绿植，又在动个不停的乌龟，虽然没动静但显然占据房子一角的甲虫，以及那个闪闪发光的海水缸，不禁眼前一黑。

文/毛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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