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的中年人，不配爱好园艺

实不相瞒，我原以为自己离岁月静好的年纪还远得很。

起码也要等到五十多吧，穿着白色亚麻衬衣，在花园里修剪树枝，驱虫松土，忙完后舒舒服服坐在藤椅上喝一杯花草茶，看天边云卷云舒，心想或许还要再买点绣球苗，月季苗。我20多岁的时候，认识好几个这样的中年女人，内心一阵轰鸣，妈呀，我最好永远别有这一天。

人得闲到什么份上才开始伺候花花草草？

绝不，就算70岁，也要开着吉普车去边境，一头花白短发穿一身打猎装，精神抖擞喝一大杯黑咖啡，到晚上换成烈酒，在荒野里一边烤着篝火，一边听听远处野兽的嘶吼，还有点意思。

然而生活永远令人猝不及防。今天早上，三十多岁的我起床后，仔细瞅着餐桌上一盆新买的薄荷，昨天看还是好好的，很绿，一副不需要人照顾或者担心的样子。过一天怎么叶子的边缘就变黑发焦了？拿手轻轻一捻，那焦脆焦脆的手感，让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是这个月死掉的第四盆盆栽。脑海里不知道为何闪出一个成语：摧枯拉朽。

家里的盆栽，摧枯拉朽一般地死去。

我早就知道自己对园艺这事不在行，但有什么办法呢，你是一个有家有口的中年人，好像就非得在家里弄上点植物不可，好像是叫什么生活的气息，或者生机一类的东西吧。

刚搬家的时候，我压根连一根草都没养。后来助理来我家拍照，坐下来就说：嗯，买点植物就好看了。我不得不忐忑地询问她：你会养吗？

我助理很年轻，觉得世界上压根没什么困难的事情，点头说：养植物还不简单吗？我妈养了那么多，全都活得好好的。

我踌躇了一会，寻思要不我们找个什么地方，租一些，听说现在有些公司专门提供绿植租借服务，定时派人上门养护，死了包换。助理大摇其头，再次声明不用那么麻烦，为了消除我的疑虑，她亲自斥资买了十来盆绿植，大部分是自吸水盆，放在家里各个角落，说：你看，现在是不是有点时尚博主家的气息了？

她给我看了很多照片，让我也不免心动，那些巴黎纽约伦敦的时尚博主家里，都摆着花花草草呢。这时我儿子也全情投入，他可太喜欢植物了，有段时间经常在小区里到处挖野草回来种，现在家里有了真正的植物，这个认真的小学生，给每盆植物都写上了养护卡片，文竹，春季，每20天浇水一次，夏季，每15天浇一次。发财树，一个月浇一次水。小香松，喜欢晒太阳。薄荷，每天都可以浇水……

然而年轻人终究是不能托付的。助理玩了几天盆栽，拍拍屁股走了。她说她憋坏了，要去北京玩几天，还要去哪里哪里玩几天。我儿子的兴趣点，永远在下一盆新的植物上，经常去花鸟市场转一圈，带回来一盆小枫树，两盆捕蝇草。

莳花弄草的重担，最终还是落到我肩膀上。一开始你想着只要记住日子浇水就好了，后来某一天你发现发财树的叶子上长了白斑，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难道它是有什么病虫害？

网上一查，说原因很多，就像年轻人秃头一样，有可能是因为浇水太多，也可能是因为室内空气流通不畅，或者光照太久，又或者得了一种叶斑病……

紧接着有一盆送来时还开花的盆栽，慢慢开始掉叶子，每天早上窗台上都有一大片叶子，明明它是自吸水盆，明明什么也没动过，但好像就是一去不复返般，宣告自己时日无多。

小孩买的薄荷枯成一片，因为拿出去晒太阳忘了收回来，紧接着买的第二盆也死了，网上的植物圣手们说，薄荷是可以救活的，只要把枯萎的叶子全部剪掉，浇透水后等下一次再浇。

于是我来到了园艺界最困惑的一个领域：到底什么样的土才算干了？是不是要把盆里的土都倒出来用手感觉一下？

这时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陶渊明种豆南山下，只种出来一片“草盛豆苗稀”，种花和种豆一样，好难，种着种着方向偏得厉害。

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给一盆有点焉的蕨类植物浇水，惊起一片小飞虫。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小孩兴奋地跑过来说，妈妈，我发现那棵枫树底下，有好几只大虫子，就是前两天你在墙壁上看到那种。

当时我想把家里所有盆栽通通扔出去，小陈眨着小眼睛很认真说：叫xx不准再买盆栽了，老是养不活，还有很多虫。

他说得没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目前只是碰了碰绿植，还没往真正的园艺界发展。

据我观察，大部分养花草在行的人，都会告诉你，这件事很简单啊。他们就像学霸的家长一样，随口说着：我从来不弄小孩的学习，只是对他有几点要求。高手似乎都是这样，自己参透了，却永远说不清楚这事到底怎么做的。

大部分普通人永远都挣扎在泥泞之中。晚饭后我去小区散步，看着邻居家的院子，除了少数几家弄得清爽怡人，有一股自然清新的园艺风光外，大部分人家的院子都是一塌糊涂，缺乏管理，邋邋遢遢，枝叶疯长，蚊虫四起。

前两天在宜家闲逛，结账时听到一个中年女士在电话里热情地告诉对方：我要弄一个空中花园，花花草草都要种起来，到时候你要来帮我搭架子的哦。

我回头怜悯地看了一下这位同龄人，不是人到中年，就能伺候好花花草草的。

这些自然界的住客，跟小孩一样，其实也难搞得很呢。相比起来，还是养孩子更容易一点，毕竟是同种类生物，大部分时候糊弄糊弄就够了。

植物？没脑袋的东西，谁知道它们在想什么？

文/毛利

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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