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八外传

葛老八者,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某日,学庠舍友八人排齿序,以其最幼,直列末座,因以老八为号焉。机敏善言,稍慕荣利。好读书,必求甚解。每有会意,便击股大呼。性嗜茶,薪厚而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携茗而遗之。每饮辄尽兴,期在悟道。而或茶渴如狂,退而烹之,曾不吝情上班与否。环堵皆茶,可蔽风日。西装革履,箪瓢屡满,晏如也。夫妻恒煮茗相娱,忘怀得失。

坏了,拐到《五柳先生传》中了!

话说这葛老八本不入老夫之眼。想当年,老夫掌管满朝文武高粱小米分配事宜,这厮一直搞不清“截止”与“截至”之异,天天叫老夫三升豆子两升米地罚扣。每至年终,其五七斗红高粱直充国库。故其恨老夫恨得牙根痒痒,却终无可如何也,难奈吾何也!

然其猜枚却是了得,曾号称打遍濮阳无敌手。小手细短,伸缩自如,快如电,疾如风,辅以抑扬顿挫呼喊,颇能助酒兴,故狐朋狗友众多,人多喜与之聚饮。彼曾与某人连猜四十拳而彼一小枚未输。自此,某报社无人敢与争锋。——亦有争者,然只敢争第二矣。老夫自幼受正宗鲁风熏陶,每每出拳,定是拳拳不离大拇指,叵耐这厮出拳全无章法,竟可单出中指、无名指,且耷拉向下,像根蔫了的腌黄瓜,老夫大鄙之。鄙之却难胜之,老夫遂憋了一肚子鸟火无处发泄,故而寻机报复之。

话说某日,吾等在老魏家饮酒,老夫输拳无数,早已两眼喷血,正找不到出气通路,发狠曰:划拳赢不了你,可论打球十局你也赢不了一局!这厮不服,遂以百元为注,小赌一把。某心窃喜:入吾彀中矣!必借此事杀其锋芒!次日,某将其牵至球桌前(那时还是二十一分制哩),乒乒乓乓十局下来,直打得他小脸黄中带青青中发黄一局未赢,一如泄气皮球,终于低下高仰的头颅。老夫亦慈悲为怀,不蒸馒头蒸(争)口气,免除其一切债务,老八遂感恩戴德泣涕而去。自此不敢与老夫再论球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一长,孰料这厮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矣。某日,老夫直觉口中淡出鸟来,想吃烤羊肉,遂趋前与之闲谈,曰:老夫食五十串烤羊肉如白驹过隙蜻蜓点水倏然无迹荡然无痕。这厮不明就里,连辱老夫吹牛。二话不说,打赌!若老夫能一口气吃下五十串,他付账;吃不下,老夫自掏腰包。彼时,我等月薪六十六块,五十串烤羊肉十块,占其月薪六分之一。至烤摊前,老夫一串一串又一串,摇头晃脑,舔嘴咂舌,吃得悠然自得五内畅快热血沸腾。大冷天里,这厮缩脖袖手呆立一边,两眼直勾勾看着老夫大快朵颐他却只能将满嘴澎湃的口水一抑再抑。等老夫吃到第四十七串时,老八已在旁馋得抓耳挠腮无可无不可,遂不顾体面,涎脸凑到老夫面前,哀求道:看来你五十串是能吃下,这剩下三串我就替你吃了吧。没等老夫应允,三串烤肉已入其腹。老夫向以严谨著称,自忖:若不吃够五十串,必留下口舌之争且被这厮张扬出去坏吾好汉名声,遂向摊主饶上三串,补足五十之数。自此,老八拜倒在老夫大裤衩子下,再不敢与老夫食肉论英雄矣!

其始也,吾与老八本是泛泛之交,而彼时,他与老赖却打得火热。某日,吾等又去老魏家喝酒,至酣处,老赖近醉拒饮,老八这厮仍旧不依不饶,倒满一杯白酒问老赖:你喝不喝?老赖曰:不喝!老八威胁曰:再不喝我倒你脖子里!老赖不为所动,决然曰:倒我脖子里也不喝!

嗨嗨嗨,话音刚落,这厮居然真的一把勾开老赖的衣领直接浇入颈中!而且,还而且,他不是倒了一杯,竟是连着倒了三杯!

岂不知,这作派,早已惹恼旁边一好汉:那时,老夫自认与老赖关系顶铁,看到老八如此欺负俺哥们,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气沉丹田两拳暗攥,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只等一扑一掀一剪了。吾窃盼:这厮怎不来招惹老夫!怎不来把酒倒到老夫颈中!若如此,老夫则师出有名,就可结结实实地将其臭扁一通,连环腿鸳鸯脚左勾拳右直拳直让这厮满地找牙了!——彼时,老夫已苦练拳脚若干年,正愁英雄无用武之地哩。

数年过去,此事亦过保密期。解密之日,吾与老八追溯当年之事,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躲过一劫!

某与老八亦非全没正经。某日下午,喝酒喝得热闹,不知西方之既黑。喝完酒,尚觉意犹未尽,遂信步至新蕾公园,坐花架下木凳上,海阔天空胡拉八侃,渐渐说得入港,遂有相知恨晚之叹。直侃到秋虫四起,月上中天,四下寂然,不闻人声不见人影,看看表,凌晨三点了。那年月,濮阳还没兴出租车。老夫料他是回不去了,遂飞身上车,指指后座子曰:上我家睡去吧。他小人儿蹦上来,老夫尚觉轻若无物,不禁心生怜惜之情:如此单薄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老夫铜脚铁拳!多亏那天在老魏家没捋他!

到我家时,老婆孩子俱已熟睡。老婆闻声而起,为之铺床,老夫只好在他床边打个地铺睡地板——那时俺家只一张闲床。睡前,又较量些枪棒耍子——他说某字该某义,我说某字该某义,搬出字典一查,各对一个,各错一个,打了个平手。他终于抓住老夫一个小辫子,也算报了我此前克扣他粮饷的一箭之仇,遂欣欣然入梦去也。

此后,我俩酒也喝的,肉也吃的,拳也划的,牛也吹的,也说的,也笑的,也骂的,也闹的,情如兄弟,老夫再无扁他之意,他也从此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换句话说,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

后来,他去了《大河报》,三弄五弄,成了一方恶霸——错了,我是说,成了一方大拿。但依旧不脱亲民之风。据闻,某人曾请他按摩,他竟先跟一拉皮条的喝起酒猜起拳,三杯过后,就兄弟相称了。彼时,一花枝招展的美人儿过来,袅袅亭亭,软语温存,他不知享受温柔乡富贵梦,却跟美人儿谈诗论词,喋喋不休。事后,那请客的把他臭损一顿,并撰对联一副相赠:“曾和皮条客把盏,还与按摩女吟诗。”横批:“白请了!”

后来,他去《京华时报》谋得一部门长官之职,据说弄得不赖,因未亲见,未便妄拟。只知其某日突然对采访失去兴趣,封笔挂印,撂了挑子。当时有人大叹:葛爷封笔,是《京华时报》一大损失!这家伙,熬到爷的分上了!

再后来,他去《山西青年报》任执行总编。第一次开编采人员大会,就鼓着小嘴咕咕噜噜掰活了俩小时,过后,一美女小记拍他马屁:“葛总,您好厉害啊,我可注意到了,您讲了两个小时连个讲稿都没有!”当时,山西青年报改版——大约是四十多个版面吧,各版版性、专栏都是老葛一手点灯熬油熬出来的,从此,他坐下一大症候:晚上哪怕有一点光线也睡不着,房间必须比漆还黑才行。改版后的《山西青年报》一炮打响,哪儿哪儿和哪儿都送来感谢信、祝贺信,贴了一大屋子。后来细事不详,只知老葛从此吃饭便有四大美女相陪,把整个太原的饭店写了水牌轮着吃,只吃得他一到饭时就发愁:今天去哪家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等听了,气得十四窍冒烟。

再后来,他去《广西青年报》任执行总编,此段历史不详。

再后来,他去《上海青年报》任副总,从此不再对新闻感兴趣,迷上了经营,开口就是这模式那模式一套一套的。那一年,老夫打工流窜到上海,正好与老葛在上海的日子有些重合。这段故事老夫得好好讲一讲,看官听好了!

话说那天下午,老夫在郑州机场给他发短信:“晚上一起喝酒!”他屁颠屁颠地跑到虹桥机场接上老夫,一“的”红尘二人笑,说话间到了老夫打工的那家公司。公司安排了饭局给老夫接风,老夫把那一干男女全部轰走,只叫其将酒肉留下。我与老葛两人对饮,直喝得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推杯换盏间,老夫感慨系之,曰:“他奶奶的,只要老葛在沪,那上海就是濮阳啊!”此话直入他心窝子,激动得他神采奕奕小眼放光,一拍桌子:靠,说得好,喝!

又某日,他闻知老夫有些郁闷,遂策划一专题——去宜兴遛一圈。弄了部车,喊上他俩哥们,直奔宜兴!他和那哥们好几百一两千地买紫砂壸,老夫搭眼一看,觉得跟七八十的也差不多,遂花八十块买了一把送老婆,被那厮们大为讥笑。——后来听说,他们那一两千买的壸,掉把儿了!此行结的缘是:老葛从此陷入紫砂壸泥淖,迷途难返,再也拽不出来了!

话说那天回程,谈及西湖诸景,老夫嗫嚅:俺可从来没去过西湖啊。老葛听了大惊,骂老夫好生无耻,没去过西湖也敢说出来!遂欠身拍拍他哥们的肩膀:去杭州!

到了西湖,已是日暮时分,弟兄几个找了湖边一小店,鱼虾啤酒地要了一大桌子,亮开嗓子痛快猜枚,把一肚皮不合时宜全抛到了西湖的粼粼碧波中。

喝完,他那几个哥哥兄弟连夜回沪,老葛陪老夫夜游西湖。不料这一游,叫老葛抓住一大笑柄。

话说当时五七瓶啤酒下肚,老夫已有些飘然。又被西湖胜景吸引,加之早闻听西湖美女众多,只顾四下扫描,未想其他事宜。见一游船画舫,老葛二话不说购票将老夫推上。听到满船吴侬软语,兼之脂香粉腻,老夫更生欲仙之晕。谁料想,没仙几何,老夫便觉不妙:下腹汩汩然且膨且胀——今番吾休矣,上船前忘放水了!

身旁明目皓齿,耳边燕语莺声,老夫全无心看无心听矣,直觉明目愈乱我心,燕语益增聒噪。老葛见状,与开船的商量:师傅,能开快点不?我这哥哥憋不住了。师傅莞尔回言:船是匀速的,这是最快了。可怜老夫只能弯腰躬身,眼巴巴看前方,望穿虎目,尝尽度秒如年滋味。

不知过了几世几劫,终于近岸。船尚未停稳,老葛起身轰人:快下快下!此时,一小女孩不识时务,见他行为怪异,跑他面前追问:叔叔叔叔,怎么了?老葛大为光火:小毛丫头,还不快下,有人生病,传染得厉害!说话间,某已急不可耐,赶忙跑到船尾,宽衣解带,将一腔热水,狂注西湖。开船师傅见状大叫:咋能这样咋能这样!老葛回言: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从此,某对老葛刮目相看!遂仿李清照如梦令填词一首致谢:

        曾记杭州鲜啤,

        沉醉不能自已。

        兴尽晚游湖,

        误为画舫迤逦。

        内急,内急,

        玉女娇娃回避。

上得岸来,一身轻松:原来,放水后的人生是这么美好!

此行,被老葛称为最煞风景的西湖佚事。从此,老夫又有一把柄落他手中,每每喝酒,被老夫噎得无话可说时,他便旧事重提:“那年在西湖——”老夫闻言,必瞋目视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断喝:“叵耐那厮不得无礼,再说再说先灌一大白!”他遂闭上血盆大口。

话说放水之后,我俩款款前行,至平湖秋月处,酒兴又起,接着喝!雾起水面,氤氲一片,楼台尽失,微风吹来,水波稍兴,二人对吹啤酒,不知今夕何夕。老夫意得志满,口占一韵《与葛老八夜饮西湖》以记其事:

       风吹白堤柳依依,

       灯火阑珊人渐稀。

       人生快意须记取,

      平湖秋月把酒时。

转(zhuǎi)起来了!本是写老葛的,跑题了。

下来记老葛一大英雄事迹。

话说某日,老葛在《上海青年报》坐班,忽听室外驴嘶马鸣吵作一团。老葛推门出来,见一大帮凶神恶煞将其老总团团围住。那帮粗黑汉子,个个满脸横肉,人人赤裸上体,晃着满肚皮满胳膊的伤疤,操一口东北话在那里叫嚷:“把他砍了!”老总是一文人出身,哪见过这阵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们这是冲击新闻单位,再闹我叫警察了!”旁边一夯汉把电话递他:“你打你打——你敢打!”老总股颤噤声。

老葛自忖:咱幼时,曾为胡同串子,专攻的术业就是和地皮打交道,这类撮鸟,俺见多了!遂上前自报家门:“我是这里的副总,有事跟我来说!”那帮人大摇大摆跟老葛进了会议室,嘭地关上大门,门外的美女小编小记个个花容失色,一颗颗芳心为老葛七上八下地悬着。

话说老葛把那帮人引入室内,问其因由,一大汉开口说了两字“老葛——”便被老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震住:“住口!喊我啥?老夫比你至少大十岁,喊声大哥会辱没了你?没规矩!”直把那厮唬住,遂改口喊大哥。这一喊,底气立马尽失,自然矮了半截。老葛问清原由,不过是一帮痞子受人之托来闹点事。老葛三下五除二连唬带说弹压其志,真把那帮痞子驯服了。起身时,那夯汉的两个小马子为老葛打开门,闪在一边。老葛掏出烟,一小马子立马打火点上,站一旁的美女小记小编们见状个个目瞪口呆。

日后,这帮痞子再去上青报,先问:“我哥呢?”

“谁是你哥?”

“葛总。”

从此,老葛名播上青报。

也从此,老葛屁股后面便跟了一大帮美女,据说,明送秋波暗飞媚眼者不计其数,弄得老葛心烦意乱魂不守舍不胜其扰,遂一气回京,另谋高就,将成打成打的怨妇遗弃在了大上海……

葛老八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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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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