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二）初见

我推开了一扇门，尘封的记忆浮光掠影闪过心头——我模糊的记得，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我在一张床上费力的爬动；大概两岁的时候，我从睡梦中醒来，周围漆黑一片，我害怕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我一声也没有哭出来；四岁的时候，我抱着别人从树上打落的柿子，兴冲冲的跑到屋里，外婆把它们放在了一个坛子里......

　　模糊的座机电话……一个给我剪过头发的男人……蜿蜒起伏的路……南瓜藤与南瓜叶还有南瓜……数不清的山……棺材……一个背影……逝去的声音……下雨的日子……集市……甜的饼……火炉……泥土……柿子树……好多张模糊的脸……肚子上……关于猪和牛，我实在没有任何印象，我才恍然记起，那时正是一个时代结束的末期，新世纪的开始，外婆那里还很贫困。

　　我正是在那样一个时代出生的。那个时代，有孙中山、毛主席、周恩来、邓小平，有鲁迅、钱钟书、王小波，有李大钊、陈独秀、康有为，有清王朝、民国政府、新中国，有辛丑条约、大革命、五四运动，有两次世界大战、抗日战争、国共内战、解放战争，有外婆外公、母亲舅舅姨妈以及我们。

　　门开了，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那是一个老人，柱着一根拐杖，戴着一顶黑色的浅口呢绒松紧帽。她的背像一座桥，连接了两个世纪，也曾是我的港湾——她是我最最怀念的外婆。她满脸慈祥的看着我，我从她的眼里分明的看到浓浓的关爱之色，父亲在一旁提醒我们叫人，我们急忙喊了一声婆婆（方言读平声），外婆高兴的连说说几个“好”，然后问我们累不累，饿不饿，问了一大堆，并把准备好了的玉米花（方言称苞谷花）拿过来让我们吃。

　　可我的记忆已经回到我四五岁的时候了——有一天我突然被父母抱上车，还有妹妹，我哭着说不要，我要外婆，我要外婆，可我被死死的困住，我记得我哭的特别伤心，我大喊着外婆，外婆。外婆就在车外，她想抱我，却始终没有。当车离开的时候，我知道我就要失去外婆了，我害怕，我无助，我最后看到外婆用手在脸上抹着什么，我想看清楚一点，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没想过许多年以后我还会回到云南，还会见到外婆。正如我没过有这么一天，我会怀着一份平静而又伤感的心情，用力的写下这段文字。

外婆不高，肩部高高拱起，像一匹骆驼，承载的是两代人的记忆。又像是一只母鸡，呵护过两代人的成长。我翻找久远而又模糊的记忆，依稀记得我似乎趴在过外婆的背上，我可能随着外婆去过山上的土地，还有热闹的集市。会不会是外婆背过太多的人，所以让她驼了一辈子背？

外婆穿的比较厚实，干净而又略显陈旧。额头长满了皱纹，面颊松弛却很红润，目光明亮有神，装满了关爱。看着眼前无比慈祥的外婆，来自血脉深处的关联让我放下心中的局促和不安，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浓浓爱，我的外婆。

　　在一旁的是陌生的幺舅和舅娘。幺舅是这里最高的人，他留着一个平头，颧骨微突，看起来很精神。幺舅问我是否还记得他，我摇了摇头，随后又问了我几句，接过父亲递过去的香烟，两人便聊了起来。而舅娘一直在忙来忙去，她在一口大锅里不断地搅动。在舅娘的调制下，锅里被宰碎了的青草、南瓜、萝卜叶伴随着一盆面粉状的东西逐渐变得粘稠，并且发出一股奇特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一锅东西叫猪食，是给猪吃的东西。

　　正当我好奇的观察着一切时，这时我又听到有人在叫我。我看了看身后，一个比我大了好几岁的少女正好奇的打量着我。我疑惑的看着这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大姐姐，脑子里却找不到相关的记忆。她清秀的脸庞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害羞的低了头。她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芳芳姐啊。我惊讶的抬起头来，目光从她的那双发旧的布鞋上离开。我叫了一声芳芳姐，她开心的笑了，说那时候我还很小，抱过我，没想到我都这么大了。

在芳芳姐说话的同时，我才有机会认真的观察她。她看起来有些瘦，以至于穿在身上的那件发白而又平整的浅灰色布衣显得有些松弛，中灰色的粗布裤子甚至露出了纤细的脚踝。芳芳姐的叙说让我放下了心里的紧张和陌生。我把父亲给我们买的橘子捧了一捧给她，可她却连忙摇头，轻轻的推开了我的手，我很疑惑她为什么拒绝我的好意。芳芳姐说她不要，家里有吃的，说着吃了一颗玉米花。我没有说话，硬是塞给了她两个橘子，她有点不知所措，还是幺舅同意了她才接受的。

　　和芳芳姐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似乎也很好奇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悄悄的观察着我。因为与她们还不熟，所以我们保持着距离，我则听芳芳姐讲过去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