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原创散文)

所有人都在等。

我总以为人生还很长,长到我不需要考虑工作,不需要考虑家庭,不需要考虑未来,假如我有一百年的寿命,我已经走过了五分之一又两年。七八月份,云南这个时候往往是降水丰沛、农民繁忙的季节,姨父姨妈也抖擞着精神,叫上我一起去山上收玉米。有一年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十万大山都泡在冷冷的雨水里,山谷里的河流变得浑浊暴躁,如一条黄龙乘风而下,藏头隐尾,遂逝。那时我也不会想起“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的诗句来,那时还不会吟诗。有归巢的鸟雀飞来,停在屋檐下的电线上,抖落粘在羽毛上的雨珠,只是这么一抖,便带来初秋的凉意,夏末逐渐远去了。姨父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天气都霉了,我说可以再缓缓,路那么烂,不好走。雨声稍小,云气初霁,遂行。我见到有山鹰盘旋于碧空,展翅如君临天下的王,背负九霄而俯视山河,嘹亮的鹰啼穿过薄薄的云层和透明的雨帘落在咆哮的山谷,然后淹没在浪涛声里。在下坡的路上我摔了一跤,背篼里玉米散了一地,那些金黄色的玉米粒跳跃而起,像是从爆米花机器里炸裂而出的一样,“啪” 的一声我狠狠地坐在地上,仿佛地心引力突然加重了一般,我的屁股上沾满了稀泥,让我想起了在电视里看到的某个小丑在表演滑稽的动作,我然而的身边并没有观众。八月中旬左右,最末尾的一批玉米开始发霉,天空变得晴朗起来。

我有许多等不了的事情,它们都等着我去做。比如用自己赚的钱给妈妈买一件好看的衣服;比如让爸爸停下来,陪他喝一杯酒;比如给我认识的人送去一声早安;再比如我可以安静的坐在书房,用毛笔写出一个大大的“好” 字……我再次回过头来看着天际逐渐西沉的余晖,我就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美好都可以放在明天,喜马拉雅从海底升起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我们可以预测地中海会消失,但谁也无法预测明天的我们是否还做着同一件事情。母亲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做了一次手术,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养病。母亲吃药需要花钱,我和妹妹上学也需要花钱,全靠父亲一个人工作和亲戚的帮助才让情况有所好转。母亲说,你不要担心,你喜欢看书,等我病好了找到了工作就多寄一点钱给你。我说不用。大概在这个时候,我有一种深深的焦虑——一种对钱的渴望。当金钱成为贫富阶级差距的标志,当金钱成为穷人通往小康家庭的拦路虎,当金钱可以影响到人的生活和生死时,孔子也会为油米盐醋而发愁。我有许多个晚上蹙眉而眠,大概是钱的力量从中作祟吧。

我等母亲病愈。去年的冬天阴雨绵绵,我只有三次看见太阳出来,大山里整日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我整个人都缩在屋里没有出去。母亲旧病未愈,新病又发,她得重复去年的生活,她没能工作。母亲有点难过,我对她说,难得你休息,就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默默的安慰自己。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忽然有点明白,他大概并不是想告诉我们及时行乐,而是想说尽可能地在某个时候去做一些事,不让自己空留遗憾吧。

我时常感叹,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面前,人类的存在可以忽略不计。当人们繁衍一代有一代的时候,也许宇宙只是打了一个盹,只是眨了一个眼,那么一千年就过去了。在短暂的一生中,人们等待着成长,等待着爱情,等待着成家立业,等待着从青涩走向暮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难道只是说不要蹉跎时光吗?不,在我看来它在告诫我们,不要等白发迟暮时才说爱一个人,不要等远走他乡是才想起家里有人,不要等春天逝才说时光易老,不要等出门时才记起把童年锁在了里面……

来日方长的你啊,来日方长的我。


记于二零一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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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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