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破·离”的思考

2020年，我在中国科大创新创业学院开设了本、硕、博都可以通选的“创业实战中的创新思维”通识课程，这是中国科大历史上首次开设跨本科、硕士和博士三个不同程度学位的课程。首次开课后，我又代表学校参加了“长三角双创论坛”上华东五校（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双创”教育的圆桌对话，当主持人得知我兼跨管理学院和创新创业学院的教学时，向我提了一个问题：“创新创业课程与工商管理课程有什么区别？”我从守-破-离的角度做了说明。

守-破-离，最初来自于茶道，“规矩礼仪，务必先尽守之，然后破之，离之，然皆不可忘本矣”。这个理念之后在日本传统文化中被不断持续传承，影响广泛。

最初我对守、破、离的理解，是遵守、突破和重构。于是我在这一基础上将创新和管理做了一些关联。

守，是遵守基本的模式，模仿榜样。企业管理中的“流程优化” “标杆管理”就是“守”。

破，是摆脱基本模式的束缚，开始变化、发现自我的阶段。

离，是脱离基本模式，创造一个崭新的、独立的价值关系。

首先，我认为工商管理教育的培养着重在“守”，目的是守得好，着眼点是效率，手段是尽可能地减少冲突；“双创”教育培养的重点在于如何“破”和如何“离”，手段就变成了增加冲突，因为只有冲突才能激发创新。当然，“破”和“离”，是建立在“守”的基础上的。

其次，我认为守-破-离对应着不同层次，守对应“事”，破对应“法”，离对应“人的认知”，人的认知也就是人的成长。守、破、离即是通过对事情的坚守，形成方法层面的突破，完成人的认知层面的蜕变。换言之，对于任何工作而言，收益不仅是该项工作本身的成败，收益同时来自于做事的方法和操作者的成长，当我们一旦意识到了方法和成长这两项收益的存在，就会发现这两者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工作成败本身。我甚至认为站在管理的视角上，工作的本质就是为了方法的不断优化和工作者的持续成长。对于任何组织而言，方法和人是最核心的竞争优势，保证方法不断优化和人持续成长的能力，才是最最重要的竞争力。

方法的突破和人的成长都依赖于创新，一般而言，创新来自于否定或对立的场景。比如既要性能高、又要价格便宜，还要便于生产，在这样难以兼顾的对立条件下，创新更可能被激发，因为困境逼迫你升维，跳出原有维度来思考。一旦升维之后，自然就会形成新的关系集合，如果这些关系集合中包含了新的价值关系，就意味着可能出现基于新价值关系的高速成长的创业项目。

于是，个体和组织为了不断创新，需要不断地为自己寻找“对立”、创造“对立”。在这样的长期训练中，个体和组织甚至习惯了不自觉地把自己变成自己的“对立”，因此形成了自我否定的思维方式，自我否定往往意味着持续的成长和持续的创新。

创新和守、破、离之间的关系，来自于我对很多书籍的阅读和思考，《守破离：一流日本匠人精神的修炼》是其中的一本，但很多思考其实是在阅读完成相当长时间之后产生的。在我思考的过程中，以及与朋友们的探讨中，被问到最多的问题，就是如何从“守”、到“破”，再到“离”呢？

这个问题让我困惑了很长时间，突然的顿悟来自某次课堂上我和一位学员的对话，对话的内容是关于学做寿司。

我问学员：“一个人打算学做寿司，有两种路径，一种方法可以在网上寻找视频，网上有很多教做寿司的视频，大约花上个把小时，就可以学会；不过若在日本想做一个寿司师傅的话，需要学习8年才能出师。你觉得应该选哪种方式呢？”

学员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去网上找视频了！既然1个小时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何必要花8年呢？”

我笑着追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这两种的区别是什么呢？”

学员半天没有说话。

我说道：“做寿司首先是一种技能，不过既然1个小时就能学会这种技能，那么对一名寿司师傅的培养而言，剩下7年多时间的训练，除了技能的熟练之外，看来还应该存在着别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呢？为什么要花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时间去训练呢？”

下课后我又回想起课堂上的对话，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日本寿司师傅培养的真谛：重复。

在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重复中，实现寿司技能、做事方法、再到个体认知的成长迭代。

所谓守也好、破也好、离也罢，原来都是一件事，更不存在先后顺序。守是破也是离，破是守也是离，离是守也是破。完成这一件事的方式就是重复！

对一个匠人而言，他自己觉得一辈子都是在重复，甚至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守” “破”或“离”，自己觉得不过就是按照师傅的要求不断坚持而已。可在别人的眼里，他也许早已破了、离了！反倒是那些心里总想着破、离的人，最终一事无成。

又有人问我，什么样的重复才是好的、才是对的呢？

我的答案很简单：

没有好坏！没有对错！只有真假！只有“真”重复和“假”重复！好坏、对错是别人眼里的，只有真假才是自己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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