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要山‖岁月里的鞋夹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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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鞋夹板

1980年代初期，家里还很穷。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穷得几年都买不起一双鞋子。哥哥姐姐们去学校读书，平时穿的都是妈妈手工制作的布鞋。下雨天穿的胶鞋也是同边鞋（两只鞋子都是左脚鞋或都是右脚鞋），就是这样的同边鞋还是补了又补，烂得实在套不住脚掌了才会无奈丢弃。

想想当年的日子，过得实在很苦。七口之家，妈妈每年都要帮我们做一双布鞋。我经常听妈妈念叨，说做一双鞋子就像修一座房屋一样艰难。

确实，做一双鞋子的工序不比修一座房子简单。每年春季，妈妈都会到山上去捡笋壳叶，然后把捡到的笋壳叶一片一片的舒展开来，放在阴凉通风处让其自然风干。还要趁着天气晴好，糊一大锅的薯粉酱，把那些烂得不能再烂的烂布条用薯粉酱一块一块的粘起来做成布壳子。

那个时候很多人家都种有苎麻，到了苎麻成熟的季节就把苎麻杆砍回家里，削掉麻叶开始剥皮，再把苎麻皮上那层青青的表皮刮掉，然后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搓成打鞋底的麻绳。从捡来笋壳叶、打好布壳子，再搓好麻绳，这真的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等到制作布鞋的原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妈妈就开始剪鞋样，有条不紊却又紧锣密鼓的投入到制作布鞋的下一道工序中。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一年了。自从父母都走了以后，我也多年没有回过湖南老家。前年五一回了一趟老家，我竟然在楼梯间的一角意外的发现了那个已经破烂了的妈妈曾经用来做鞋的鞋夹板。

鞋夹板是由三块木板呈三角形组合而成，其用途主要是用来固定鞋底。打鞋底的时候，先将鞋底夹在鞋夹板中间，双脚踩着鞋夹板的两边，这样就可以方便的穿针引线，有利于提高制作鞋底的工作效率。虽然鞋夹板只是一个简单的小物件，却是那个年代结婚时女方家里陪嫁的众多家俱中必不可少的“配件”。

记得那些年的冬天，在那些寒冷的日子里，全家人围着火坑坐了一大圈。父亲给我们讲故事，母亲则踩着鞋夹板一边听父亲讲故事，一边一针一线一丝不苟的认真的打着鞋底。那个时候虽然家里很穷，但屋里的那种氛围却格外温暖温馨。父母在家就在，如今父母不在了，我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种家的感觉。望着眼前这个破烂的鞋夹板，我心里竟有一种想哭的酸酸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妈妈做事并不麻利。从剪样、粘贴，再到一针一线的做好一双鞋底，起码都得用上大半个月的时间。鞋底打好以后接着就要制作鞋面，只是鞋面的制作相对打鞋底来说就可以少用很多的时间。但一双鞋子做得好与好，其技术含量有一大半也体现在鞋面的制作之上。

妈妈白天要打理家务，还要上山扯猪草，白天基本没有多少时间制作布鞋。我曾很多次在睡梦中醒来，发现妈妈依然还在摇曳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的打着鞋底。“做一双鞋子就像修一座屋一样艰难”，在半睡半醒间，我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妈妈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我也更加体会到了妈妈制作一双布鞋所要付出的努力和艰辛。

“男怕添张嘴，女怕添双脚”，这是当时那个物质极度贫乏时代的真实写照，从而也再次佐证了做双布鞋的不易与艰难。一年下来，我发现妈妈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是在为着做鞋忙碌。而那个可怜的鞋夹板，也长期被妈妈踩在了她的脚下。正是因为妈妈做鞋不易，我穿鞋也格外爱惜。

记得当年我在贺家段读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冬天，有次礼拜六放学回家，刚到九龙桥档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走到大坝塘的时候雪越下越大。我脚上穿着的布鞋一脚一脚的踩在雪地上，那感觉就像一脚一脚踩在我的心里一样生疼。如果就这样穿着布鞋回家，布鞋的磨损该有多大？顾不得多想，我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脚上的布鞋，赤着双脚在雪地里走了十五里的山路。

后来家里条件慢慢的好了一些，而妈妈也渐渐的老了。这时我们穿的都是解放鞋，偶尔也会在市场上买一些廉价的布鞋子。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穿过的那双布鞋，可是妈妈一生中给我做过的最后的一双布鞋。

那个落满尘埃的破烂的鞋夹板，如今还孤独的躺在楼梯间的一角。那个承载着浓浓母爱的鞋夹板，它见证了母亲一生中无数艰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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