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平‖黑白照里，时光一去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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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的黑白照片

你不是她，你没有从她的豆蔻华年里经过。你永远无法想象和体会，一个尚在上中学的青涩女生，会因一张照片，引动多少渴求与幻梦。

隔着课桌中间刻画的“三八线”，同桌男生故意用肘关节轻蹭她的衣袖，她返脸回复一个惊讶的眼神，男生把一本天蓝色巴掌大胶皮日记本推到她的桌面。然后，他假装若无其事默声埋头写作业。

她小心翼翼打开日记本扉页，龙飞凤舞写着那个年代无脑无尾的俗词：“洞庭湖的水绿油油，祝你学习不抬头。”她忍住了笑没忍住手颤抖，夹在日记本中间的小纸条滑出来：“过了这期，我就回城里上初三，你能送一张照片给我作留念吗？”捏紧收拢小纸条的片刻，她的脸倏一下触电般麻辣火烧地泛红了。

浓郁的栀子花香散漫在她放学必经的农舍小径旁，她哼着《化蝶》的曲儿甩着马尾一路蹦哒飞跑，风旋起她的白底红格灯笼袖连衣裙，她顺势拣起裙摆随风如蝶翩迁。春末夏初的夕阳余晖恁个长，拉得她的影子亭亭玉立映于农舍红砖外墙。她想好了，要叫照相的师傅把镜头定格在此，她在墙上的日历画报上见过这样的外景彩色照片，她想象着那个翘睫毛深邃眼睛的同桌男生，在别后的某天，翻看她这张照片时，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当她渐渐靠近自家的房舍，她想到了最快实施并完成一张彩照的主要元素一一价格。它还遥挂在城里照相馆的高墙上，正是她母亲上门为别人家缝衣一天的工钱。她不得不把那一下午的欣喜幻想全收敛起来，她的步履变得沉重而缓慢，踢着路边的那颗小石子，颓然消遣心头忽生的那股郁闷。

母亲虽然在穿戴上从没亏待过她，但也从没额外给过她零花钱自由支配。每次学校需交费用，母亲都要再三盘问核实，才一层一层剥出她那压箱底的几张薄钞，为照相花钱，这在当年简直就是一笔奢侈的挥霍。母亲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哥姐们若是知道，照相居然为了送男生，给她扣上一顶“早恋”的丑帽子，往后她该如何在家与学校的两端抬头？她不忍也不敢向母亲开口提及，她隐藏着、克制着、压抑着内心对一张彩照的冲动。

绿色栀子花苞开尽白色的花朵，最后凋零成黑褐色的枯竭，她把花一般的情怀，一笔笔填满了天蓝色日记本，时季无言，提示着她：男生离去的脚步逼近了又逐远了。

她的记忆库存中仍有那么一个片段，她赶在男生离别之前，特意剪短了头发，曾就近去乡镇的照相馆拍了两张同底4寸的黑白照片。白底背面也附了留言：“长江的水滚滚流，时光一去不回头。”

多年以后，她和母亲对着旧相册忆话往事，她怎么也想不起那个男生的名字，她只是在往后的零碎情感里，固执地搜寻那双类似于男生清澈的眼眸。

她对母亲坦言：我骗了您，我说要买作业本，找您要两元钱。其实就是为了照这张相一一学生齐耳短发，茂密的刘海上顶着一个扎有红色蝴蝶结的发箍，眼睛发亮，鸭蛋壳脸，那是那年的她。

母亲说：我当时就知道你的小心思。应该给你三元的，如果照一张真的彩照，会更美！

望着那张用红笔添画了腮红和口红的黑白照片，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流出两行弯曲的眼泪。（注：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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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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