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租房歧视

华说

昨天在网上看到一则报道，是从《日本时报》翻过来的。报道说，日本房东变得越来越挑剔，拒绝大量非日本籍租户。日本政府的一项调查显示，大约有40%的受访者曾遭到房东拒绝，原因是他们不是日本人。

报道对这一普遍存在的租房歧视进行了探讨，认为“问题的根本在于日本强大的‘居住权’法律保护租户免于被房东驱逐。”其引用东京一家房地产企业的职员的话说：“在海外，租房相对容易。租户可以很容易地搬出来，房东也可以很容易地让租户搬离。但在日本，租户受到法律严格保护。所以筛选租户的过程会十分严格。”

这解释显然似是而非。既然“日本强大的‘居住权’法律保护租户免于被房东驱逐”，则租户不论是日本籍还是非日本籍的，对房东而言，同样的难以让其“驱逐”。更何况，非日本籍租户到期可能回国，而对日本籍租户，这里便是“我的国”，更难以“驱逐”了。按此逻辑，则日本房东应该欢迎非日本籍租户而非日本籍租户。

报道提到，针对非日本籍租户，日本房东主要有两个担心。首先是担心租户会突然离开日本，停付租金。其次是沟通问题，大多数房东并不会说英语。其实第一个理由便否决上述的所谓“问题的根本在日本强大的‘居住权’法律保护租户免于被房东驱逐”，因为租户自我“驱逐”了。而第二个理由则显得可笑了。因为在日本学习或者工作的外国人，大抵或多或少会一点日语，不用和房东说什么“英语”。实际上，报道也提道：“有超过90%因为外国人身份而租房遭拒的受访者表示，他们说日语的流利程度或者是母语水平（24%），或者是专业水平（36%），或者是会话水平（31%）。这表明，语言问题并不是租房遭拒的真正理由。”

那么，“租户会突然离开日本，停付租金”是真正的理由么？其实也不是。因为为不动产租赁制定规则的《借地借屋法》既保护租户的权利，也同样保护房东的利益。在日本租房手续非常复杂，租客在申请租房时，一般要通过保证公司的严格审查或者有保证人担保才能租到房子，而且入住前缴纳的包括各项费用的第一笔“头金”中，便包括了送给房东的礼金（1-2个月的房租）、押金（1-2个月的房租）、保证公司的保证金（0.5-1个月租金）等，因此，非日本籍租户“突然离开日本，停付租金”并不会对房东造成实质性的损失。

那么，日本不待见非日本籍租户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实际上，昨天在网上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不过是在“炒冷饭”，旧闻新做罢了。类似的调查很多，有政府做的，比如一开始提到的“大约有40%的受访者曾遭到房东拒绝，原因是他们不是日本人”的调查，是日本政府2016年做的；也有市场机构做的，比如2019年外国人就业信息网站YOLO JAPAN（总部位于大阪），针对居住在日本的629名外国人实施问卷调查，询问了他们在日本生活遇到了哪些困扰。曾在日本寻找过住房的487人中，有200人表示“有过因自己外国人的身份而遭到拒绝的情况”，占整体的41%。等等，等等。

在YOLO JAPAN的调查结果中，罗列了日本房东不待见外国租户的几大原因，首要的是“不按规定丢垃圾”，其次是“引起噪音纠纷”，再次是“不遵守礼仪和规定”、“公用面积使用不当”、“退租后房屋卫生条件差”。

上述令日本房东不满的若干行为，其实可归结为不同的生活方式或者生活习惯带来的冲突。譬如说“不按规定丢垃圾”，日本垃圾分类推行了数十年，每种垃圾都要按规定收集时间放在指定收集处，垃圾分类也非常细化，如矿泉水塑料瓶除了拧下盖子，还要撕下包装纸，将其作为可燃垃圾处理，再把瓶子踩扁，最后放到收集处。这对潜移默化数十年的日本来说，习惯成自然了，但对初入日本的外国人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而由此带来的投诉，无疑会让房东倍感麻烦和头疼，这才是拒绝非日本籍租户的真正原因。是的，日本租户和外国人租户最大的不同是什么？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的不同！

当然，同时外国租户，被日本房东“歧视”的比例和程度也不同。《日本时报》报道说，“遭遇歧视程度最高的许多租户来自亚洲国家。有38%的受访中国籍租户和40%的受访泰国籍租户表示曾遭到歧视，而来自美国和英国的租户遭到歧视的比例仅为24%和18%。”

这种差异从何而来？《日本时报》的答案是“若隐若现的种族主义问题”。网上也有人提到中西方租户的“素质”不同，也有人愤激地表示“小日本狗眼看人低”。当然，这些回答可以视为一种解释，尽管这些解释什么也没有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亚洲租户尤其是中国租户对日本房东特别的针对，余以为，主要是缘起于这些年来的负面新闻偏多。记忆所及，2年前，一位中国留学生退租后留下的满屋垃圾的话题上了热，在日本国内也被热炒。“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类似的负面新闻一多，或者说被反复炒作，必然会影响日本房东的行为选择。用经济学的话说，这是讯息费用带来的后果。

2021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