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三月，行在户部向当朝皇帝明宣宗朱瞻基汇报了一件事情：广西桂林靖江王府的十一位奉国将军都已成婚，但是岁禄一直都没有发给他们，请陛下明示。

宣德年间大明天子虽然人在北京，但名义上的京师仍然是南京，所以北京六部前面都要加上”行在“二字。宣宗很吃惊，表示靖江王府那些宗室就靠岁禄活着，你们怎么能不发？赶紧补办。

上曰： “岁禄已有定制。宗室子孙所仰者此，岂他有所营？即令有司岁给之如例。”—《明宣宗实录卷三十七》

位于靖江王府内的独秀峰

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皇帝、亲王和郡王的次嫡子及庶子，分别封亲王、郡王和镇国将军。换句话说，亲王和郡王可以世袭，但是从镇国将军开始就要每一代降级，次序如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然而宣德年间大明立国不过才六十年，太祖系宗室中刚刚才出现镇国将军，靖江王府怎么已经有了奉国将军？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靖江王家族在宣德年间的故事。

低人一等的旁支宗室

明代的靖江王家族，并非太祖皇帝的直系后裔。首封靖江王朱守谦的祖父，是朱元璋的大哥南昌王朱重四。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封建诸王的时候，老朱自己的儿子都封了亲王，侄孙朱守谦封的却是郡王。

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年底，朱守谦抱着祖父的神主牌位，哭哭啼啼地前往封国桂林就藩。然而这位靖江王性子暴虐，此后两次被叔祖朱元璋废去王爵，并于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正月郁郁而终。为了不让大哥日后无人祭祀，朱元璋封朱守谦嫡长子朱赞仪为靖江世子，算是保住了靖江王这个爵位。

桂林靖江王府复原图

朱赞仪在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袭爵，但是直到靖难战争后，才于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闰十一月重返桂林靖江王府。不过这位“恭慎守法，好学善书”的靖江王在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五月去世，年仅27岁，谥曰悼僖。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十月，年仅八岁的悼僖王庶长子朱佐敬袭封靖江王。

由于并非太祖后裔，朱棣靖难后对靖江王府的地位做出了更定： “靖江王子比正支郡王宜递减一等授辅国将军”。也就是说，靖江王次嫡子和庶子不能封镇国将军，只能降一级封辅国将军。这也是为何其他王府刚出现镇国将军，靖江王府已经奉国将军遍地走的原因。

首封靖江王朱守谦共九子，除嫡长子朱赞仪袭封靖江王以外，其余八子：朱赞俨、朱赞侃、朱赞俊、朱赞偕、朱赞伦、朱赞杰、朱赞储和朱赞亿均封为辅国将军。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的时候朝廷再次册封靖江王府宗室，朱赞俨等人的儿子朱佐忠等人都被封为奉国将军。

但是这里有一点很诡异，因为连朱赞仪庶次子朱佐敏的爵位也是奉国将军。说好的靖江王之子封辅国将军的呢？之前朱守谦的女儿封郡君，朱赞仪之女就只能封县君。这可真是对靖江王家族毫不掩饰地歧视和打压。然而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对于朝廷来说，你们不过是旁支的旁支，有个爵位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靖江王银印

朝廷打压靖江王府，就连地方官员都看不上这支旁支宗室。有一年广西按察司佥事王恺进京献表，居然让靖江王府护卫余丁作为自己的马夫。余丁虽然只算预备役，毕竟也属于王府护卫管理。此外就连奉国将军也有从三品，一个正五品的按察司佥事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还不是看朝廷对靖江王一脉不重视。

靖江王府宗室的生活

不过也正是靖江王府在实力上微不足道，让朝廷不像对待别家亲藩一样防范他们。比如朱棣驾崩之后，连他亲弟弟周王朱橚想来祭奠大行皇帝，朝廷都没有同意，靖江王府倒能够派人去北京行祭礼。

丁亥，靖江王佐敬遣奉国将军佐敏诣太宗皇帝几筵，行小祥祭礼毕，辞归。赐钞五千贯，命兵部给驿舟。—《明宣宗实录卷四》

根据规定，奉国将军岁禄六百石，县君（悼僖王之女）和乡君（辅国将军之女）分别为三百石和二百石。但这些岁禄自宣宗继位以来就一直未曾支给，直到本文开头才算解决了靖江王府宗室的困境。

宣宗朱瞻基剧照

此后可能是为了给靖江王府一定的补偿，朝廷诰封靖江王朱佐敬生母耿氏、其弟辅国将军朱佐敏生母李氏为靖江悼僖王夫人。而在朱佐敬嫡母张氏、生母耿氏去世之时，朝廷也分别遣官赐祭，命有司治葬事。

宣德七年（公元1432年）五月，朱佐敬向朝廷上奏，称本府奉国将军的老岳父们都是南丹等卫的旗军，希望能够免除他们的军籍，让他们可以和女儿女婿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这样的小要求，宣宗自然不会拒绝。不过靖江王府宗室的联姻对象，都是大头兵的女儿，后代的质量可想而知。

上曰： “既连婚宗室，岂当仍居卒伍？”令悉除之。—《明宣宗实录卷九十》

• 王府护卫

靖江王虽然只是郡王，但也像明初亲王一样拥有自己的护卫：广西护卫，这是他们和普通正枝郡王最大的区别。换句话说，明初的靖江王，和秦、晋、燕等王一样具有戍边守土的职责。

宣德初年镇守广西的是镇远侯顾兴祖，靖难元勋顾成之孙。顾成当年以勇武，被选为朱元璋的帐前亲兵。然后从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攻打镇江开始，顾成从大头兵起步，到洪武末年成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正二品）。靖难之时，顾成在真定战败被俘，此后便一直辅佐仁宗朱高炽守卫北平，事后因功进封镇远侯。

镇远侯顾成剧照

有这样一位勇武的祖父，更反衬顾兴祖的无能。这位二代镇远侯剿灭广西各地装备简陋的蛮夷起来勇猛无敌，可是在面对顽强善战的安南叛军首领黎利之时却畏难不进。宣宗将其革职召回，令调都督山云镇守广西。然而这两位总兵官不能增援安南战局，却不忘抽调靖江王府护卫到军中效力，这让靖江王朱佐敬很不满意。

为此朱佐敬特意向宣宗上奏，意思就是我们靖江王府一直很配合朝廷的军事举动，可现在都已经同安南议和了，还占着我们的护卫军不合适吧。新来的山都督要补充兵员我们没意见，可不能从王府护卫里面抽壮丁啊！护卫才几个人，抽完还能有剩下的吗？也许是感觉之前羊毛薅得太狠，宣宗这回同意了朱佐敬的请求，将广西护卫军拨回王府效力。

庚子，靖江王佐敬奏： “先镇远侯顾兴祖尝调护卫官军从征。后奏取回，修理山川等坛。寻复调从征。今都督山云又索补亡没军士之数。缘护卫军少，乞免补。”从之。—《明宣宗实录卷四十》

• 禄米风波

由于整体爵位偏低，又没有额外的田地收入，靖江王府各将军自然是用度窘迫。为了改善生活水平，大家伙凑在一起合计出了一个损招。即利用自己宗室的身份，派人到有司闹事，要求岁禄按本色米市值的三倍发钱。

宣宗朱瞻基剧照

朱守谦传下八位辅国将军，这些人继续开枝散叶，宣德年间至少也有十多位奉国将军。眼见得这些宗室人多势众，广西当地官员自然不敢得罪他们，只能乖乖地将禄米折现。而这帮人拿到钱以后也不闲着，立刻拿去买私盐，然后转卖挣钱。这一来事情闹大了，广西布政司不得不向朝廷上奏。

宣宗大怒，立刻给靖江王朱佐敬写敕书，对他提出了严正的警告。在朱瞻基看来，宗室和官员的俸禄用大米发放，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原因很简单，老百姓手上有米，但没有钱。你们靖江王府的将军们“不受所有而索其所无”，说实话也就算了，居然还“三倍取之”，是可忍孰不可忍？做生意是“小人”从事的行当，堂堂宗室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吗？

民岁岁当输，而虐取不已，何以自存？贩鬻者小人事，而贩私盐违法甚矣，岂所望于宗室哉？既往姑不问，王宜自惩，更谕诸将军各戢下毋贰过，庶享禄于无穷。—《明宣宗实录卷九十一》

敕书最后宣宗撂下一句狠话，今后再有此类事件发生，就让广西布政司、按察司连同巡按御史一起出手抓人，到时候不要怪我不给你们靖江王府面子。

桂林靖江王城

结语：自打首封靖江王朱守谦出事以后，这支非太祖后裔的宗室，便被彻底打上了旁支的烙印，待遇自然也是一落千丈。宣德初年由于屡屡在安南损兵折将，朝廷甚至把补充兵员的主意都打到了靖江王府广西护卫头上。

说实话，当时靖江王府宗室的心理压力应该不小，万一安南局势失控，他们首当其冲就要遭受池鱼之殃。因此虽然岁禄一直被拖欠，却也没人敢去麻烦朝廷，万一皇帝陛下一个心情不爽可怎么好。其实宣宗最后解决他们的岁禄，也是在和黎利完成和谈之后，仗打完了也该安抚一下这些旁支宗室了。

俗话说“人穷志短”，这句话放在堂堂大明宗室身上一样适用。到了明英宗正统年间，哪怕是为了这些微薄的岁禄，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事件层出不穷。这些故事，我们放到正统年间靖江王家族篇中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