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剑刚：不言之教

文/管剑刚

孩子考上重点大学以后，总是有朋友和熟人问我，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给介绍介绍。每逢遇着这个问题，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教育过孩子什么。不过，要说一点也没有教育，别人也不相信，当然也不完全切合实际。

记得儿子刚上学前班的时候，有一次晚饭后，我和妻带他出去散步，他跑在前面，搂住一棵半大的树。忽听他喊：“爸爸爸爸，我要是一棵树就好了。”我不解地问：“树好什么呀？”他说：“树也不用上学。”我一听就笑了。我说：“可你不是树，是人呀。人就得上学。”我的话也不知他是否听得懂，他笑着又向前跑去了。大约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他放学回来，一脸的不高兴，叫了一声爸爸，说：“我不想上学了。”我一听这话，立刻严肃起来，说：“什么话都可以说，只有‘不想上学’这样的话不能说。以后决不能再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事儿说什么事儿。”我问他为什么，他显出不想说的样子。当时我猜度有两种可能，一是同学打架了，二是老师批评了。看样子不象打架，挨批评的可能性大一些。可看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再追问了，我从来不强迫孩子。而他后来也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对了，平时我还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要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将来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没有饭吃，等你大了，还不只管自己吃饭，爸爸妈妈你也得管。

若说教育，在我的记忆中也只有这些了。可这能算得上教育吗？从儿子上小学到高中毕业，我只看过一次他的作业本。说起来是有点不负责任，每当他按照老师的要求让家长往作业本上签字，表示家长已经看过作业时，我从来不看，只签个“阅”字就完了。学校开家长会，儿子还总愿意让我去，我当然也愿意去，孩子学习成绩好的家长，哪个不愿意去？在高中阶段，有几次家长会老师还让我发言。我不想发言，因为他们都想听教育孩子的高招，所以有人就愿意让我发言。可我的发言总是令大家失望。我在发言中说：“我没有督促过他学习。晚上他学习时，我总是催他睡觉，怕他睡晚了影响身体影响第二天上课；我觉得孩子学习太苦，所以我让他看电视动画片，还同意玩儿会儿电脑游戏。”我这样发言，肯定会被一些家长认为是胡说八道，所以我还说了一句正经话：“要想让孩子学习好，最关键的一点是，要培养孩子有羞耻心。学习成绩不好，他感觉丢人。这样，孩子就知道用功学习了。”我儿子就有羞耻心，可这羞耻心是怎样培养成的，我却弄不清楚，就像我弄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教育孩子学习的一样。

孩子从小到大，我对他的教育也就这么多的内容。把这几句话拿出去给别人，没有人相信，随便说两句就对孩子起教育作用了？随便说两句，当然不会起什么作用。但我也不相信天生的说法。既不是教，也不是天生，那就必定还得另有原因。过去我没有想过这问题，经朋友们一问，我一思索，觉得我儿子知道学习这种事，是应了古人说的“身教重于言教”这句话了。

我不打麻将。因为一听麻将声音，就让我想起影片里的国民党反动派来了。在十亿人民九亿赌的比例数中，我们家是个例外。我们家连祖母在内共六人，只我父亲一人打。我说我不反对你打，但不能在家里打，你可以到别人家去打。据我所知，凡经常打麻将的家庭，孩子的学习成绩大都比较差。

我基本上不看电视，每天晚上的时间都用来读书；我不抽烟不喝酒，主要的开支项目是买书；我同情不幸者，谴责非正义的行为；我追求新知识，接受新思想；我孝顺父母，与妻恩恩爱爱，从不吵真架，与儿子既是父子，又是朋友。儿子常说：“咱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我清楚，儿子的意思是说，我们家的气氛非常融洽、自由、民主，没有太多的顾忌和压抑感。

我对儿子没有太多的说教，但我在行为上为儿子做出了一个表率，为儿子创造了一个心理上感觉十分优越的学习环境。他在学习上能取得好成绩，也许跟我的这种身教有关吧。以后再有人问起我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就反问，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2001年8月2日

（《云总是要来的》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0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