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骨折了1——阿嫚又要成为垃圾桶

阿嫚的婆婆起夜小解的时候，摔了一跤，一屁股跌坐在卫生间的门口，动弹不得。老太太知道大事不好，想给儿子打电话，可是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挪到卧室去拿手机。老太太静静地坐在地上，大脑急速地开动，想用她68年的人生阅历，迅速找到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阿嫚丈夫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是凌晨2点。大伟听到这个铃声，迅速清醒，去抓电话接听。大伟专门给自己母亲的号码设置了一个特别铃声。

阿嫚知道是婆婆的电话，但她没有动。夜里的安静，让婆婆的声音似乎扩大了几十倍，她听到婆婆惊慌的声音：“大伟，我摔跤了。”

大伟一骨碌起身，胡乱穿着衣服。阿嫚还是没有动，想装作没醒，因为，婆婆一向喜欢不分白天黑夜地找大儿子撒娇。

阿嫚闭着眼睛，听着丈夫慌乱地冲出卧室的脚步声。随即餐厅里传来了一声“哎哟”，应该是大伟踢到了鞋柜边上的餐椅。

阿嫚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穿衣服。

换好衣服的阿嫚，平静地伸手：“车钥匙给我”

大伟理会错了阿嫚的意思，眼睛一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跟我闹！”

阿嫚没有生气，平静地说：“我来开车。”

阿嫚早已习惯了丈夫的态度。婆婆是丈夫的命门，阿嫚只要一提婆婆，丈夫就会变成刺猫。

出门的时候，阿嫚没拿自己家的钥匙，特地拿上了丈夫的那串钥匙。因为丈夫的钥匙圈上，永远拴着婆婆家的两把钥匙。他会忘拿车钥匙，但从不会忘记这串钥匙。

20多分钟的车程，夜里车少，16分钟就开到了。

旧式老公房，楼道里永远是黑着的。大伟三步并两步地奔上楼梯，阿嫚举着手机给丈夫照明，顾不上自己的脚下也是黑的。

还好，婆婆没有反锁入户门。

从婆婆六十岁起，大伟就不许婆婆反锁房门了。婆婆说不安全，万一进小偷了怎么办？

大伟说：“南京很安全，进不了小偷。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的有小偷翻窗户进来了，要钱，你就把抽屉里的钱全给他；要首饰，你就把手上的金戒指给他；要存折，你就说工资卡在儿子手里，每个月只给你留一千块的生活费。”

大伟说的是实话，工资卡的确不在婆婆手里。只是卡也不在大伟的手里，婆婆的工资卡在大伟的弟弟小宝那里。

婆婆的床头柜里，里面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千元人民币，从里不会少。阿嫚知道是大伟给的，装作不知道。阿嫚还知道，大伟本来是每个月放五千的，婆婆也很开心，每次转手就拿四千去给小叔子。

后来还是小姑子劝了大伟：“老太太一个人住，手里放现金多了不安全。再说，你给五千，妈妈自己能用的也只有1000，其余的还不是都被小嫂子拿去买衣服了。”

大伟想想有道理，从此，每个月信封里的5000就变成1000了。

阿嫚还知道，婆婆的工资卡真的不在婆婆自己手里，在小叔子手里。是公公刚去世那年，小叔子开口要走的。小叔子说，今后婆婆需要什么，他来给买。

婆婆的工资卡被小叔子没收了，但是婆家的水电煤气依然是代扣在大伟的工资卡上，大伟每周回去，照例送鱼、肉、菜、果、奶，大米也是阿嫚他们每个月送回去。婆婆每个月的开销并不大，基本上都花在给小孙子买零食这些了。小孙子大了，零食就变成了红包，小孙子也向来是奶奶给给就伸手接着，不管红包里是多少钱。

阿嫚的脑子里闪着这些陈年旧事，手里动作却并不迟钝。

大门打开，卫生间的灯亮着，没人。转过弯去，婆婆在卧室门口半躺着。看到大伟和阿嫚，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阿嫚心里闪过一丝厌恶，过去的20年，婆婆就是凭着这一手向儿子撒娇示弱的好功夫，把自己的婚姻和生活搞得一地鸡毛。

但是今天看到这个坐在地上哭泣的老太太，顶着一头已经灰灰白白头发的脑袋无力地歪着，动也不能动的瘦瘦小小的身子，阿嫚的心中又没来由地柔软了起来。

她伸手和大伟一起把婆婆抱起来，放到硬靠背椅上。婆婆鬼哭狼嚎地喊痛，要坐沙发，阿嫚不让，怕婆婆已经骨折了。婆婆娇柔地哭喊着，说大腿根的地方最痛。

阿嫚提醒大伟打110，喊救护车，要担架。阿嫚说什么，大伟都照做。大伟很少有这么听阿嫚话的时候，这次太阳要从西面升起了吧，阿嫚想。

进了医院，一番折腾检查下来，医生说阿嫚婆婆是股骨颈骨折，要做手术。

阿嫚让大伟给小叔子和小姑子打电话。大伟又开始了惯常的没好气：“大半夜的，喊他们来干啥？他们来能替医生做手术？”

被大伟当着其他病人和护士的面呵斥，阿嫚觉得脸上很挂不住，有点生气。但是阿嫚什么也没说。阿嫚知道大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跟他讲道理还不如自己去撞墙。再说，在医院里吵架，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最关键的是，如果跟大伟争执起来，婆婆一定会弱弱地哭着，喊大家来评理，儿媳妇儿又欺负自己的儿子了。

毫不意外地，婆婆用一贯示弱的声音，哀求着自己的儿子：“大伟呀，不能打电话，小宝明天还要上班呢。”

婆婆把这个小宝，千宝贝、万顺从地养了37年。

“上班？他有班可上吗？”阿嫚在心里冷笑着，并没有说出来。

阿嫚开始恨自己，怎么就那么不争气，总是心软！今天为什么要跟着来？就是为了来被大伟呵斥吗？出门前呵斥，到医院呵斥，明天开始还会有无休无止的呵斥。

婆婆得做手术，大伟的心情不会好。大伟心情不好，不会跟同事发火，他是同事眼中的涵养极好的人；也不会冲小叔子小姑子发火，小叔子小姑子在他眼里是孩子；更不会跟婆婆发火，在大伟心里，婆婆是最需要保护的弱者。当然，大伟也不会跟自己儿子发火，也幸好儿子已经出去上大学了。

只有阿嫚，是可以发火的对象，在20年的岁月里，阿嫚一直都扮演着大伟的情绪垃圾桶的角色。时间久了，阿嫚有时候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还真像个垃圾桶，婆家什么脏的、烂的、坏的、臭的东西，都可以往阿嫚这里扔。

我是青衣的书影世界，说书影，聊情感，洞见人生人性。与大家有缘相逢文字中。

（这是@青衣的书影世界 2021年第344篇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