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仇将恩报一

作者:袁海善 编辑:伦智英


来子和福子一起转到掘进队才几天,就闯了一次大祸。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惹谁不好,偏偏敢去耗子舔猫腚,这不是打着灯笼捡粪一一找屎(死)吗?


这天,又是全矿开展夺煤生产大会战,那气氛就像得了癫痫病,全矿又抽又癲地直蹦高。早晨班前学习会上,书记讲了队长讲,队长讲完副队长讲。副队长刚讲完,分管掘进的副区长又黑着脸一步闯了进来,书记赶忙请副区长坐到讲台上作重要指示。


副区长来到掘进队就是为了作重要指示。副区长先讲国际形势,后讲国内形势,再讲全矿全区形势。讲着讲着就讲到了昨天有个叫福子的工人在井下活干的不好。又问,哪个是福子?来了没有?福子立马回答“来了”。区长又批评福子认不清大好形势,没有树立起矿山主人翁思想。副区长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上纲上线。福子听了有点儿受不了,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小声嘟囔着顶了几句。


煤矿基层干部多是大老粗,向来火气大,说话就像吃了枪药,一句话就能把你轰到南墙上。见福子竟敢当众顶撞自已,没把自己当盘菜,心里的火苗子就“嗵”地一声窜了出来,吼道,“我批评你批评错了是吧?不服是吧?敢不服,老子今天就整出你的屎来。”副区长一开口就有泰山压顶之势。福子没有泰山压顶不弯腰的能耐,见副区长火气大,立马乌龟般缩了缩脖子,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裤裆里。


来子见自己的铁哥们受了委屈,又听副区长的话不中听,就有一股子英雄气概直冲脑门子,大声豪气地说,“区长,你这话不像个领导说的话。福子真有毛病,你可以批评教育,再不行,你可以处分他,干么一张口就要整出他的屎来,你不嫌臭啊?挺大个领导整个小工人,大材小用了吧!"


来子的话把副区长噎的"哏儿”一声,干嘎叭嘴没倒过腔来。班前学习会结束,来子刚走出学习室门口,就听副区长问,这小子是谁?叫啥名?


一仇将恩报一


因为是大会战,伙计们哪个敢不长眼,个个都脱了上衣,光着大膀子拼了命地干。开山炮“轰轰”地一炮接一炮,半个多班就进尺八架棚,超额完成了会战指标。班长见伙计们一个个都累得直打晃,浑身汗出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就说,“不干了,都歇着吧。”又说,“谁要走,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抓着谁谁倒霉,到时候可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来子和福子一路上摇晃着升了井,太阳还明晃晃的高高掛在天上,刚从煤洞子里钻出来,晃得都不敢睁眼睛。两人眯着眼,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待眼晴渐渐适应了太阳的强光,这才看清离井口办公室已经不远了,两个人的心立马要蹦出来似地“咚咚”乱跳。


两个人本来心里就有鬼,早晨学习会上,差点儿把副区长气得背过气去,再让他抓个大会战早升井的现行,不让他整出屎来才怪呢。两人一嘀咕,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为了躲开副区长,便抄小道绕到少有人走的办公楼后,鬼子进村似的悄悄地向前摸去。


刚拐过楼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急急走上了通往矿上的大道。仔细一瞅,认准了正是副区长这狗日的,来子和福子背后都是这样称呼副区长。副区长再往前走几步,拐个弯就平安无事了。两人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叼着哪个电影里的唱词,狗日的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啊头一一


真是冤家路窄,这狗日的走着走着竟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这一回头不打紧,两个“鬼子”便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难以遁形。副区长也一眼认出了这两个人,立马一个向后转,齐步走,气哄哄地朝来子和福子走了过来。


来子福子见状,知道躲不过了,心想,死猪不怕开水烫,该死该活屌朝上。两人被抽了筋似地呆呆地杵在那里。


副区长走近了,鼻子哼了一声,脸上说不准是愤怒还是狞笑,抬手看看表,说,“又是你俩个!这才几点就升井了,给共产党罢工是吧?”副区长一张口就来者不善,话说的令人恐惧。福子怯怯地说,“井下完话了,真完活了。”“完活了?井下活有个完吗!”副区长厉声呵斥。来子壮了壮胆子,说,“我俩都是磨上的驴一一听喝的,当官说干咱就干,说走咱就走。区长你去调查,要是我俩偷着跑了,你就是整出我俩的屎来,我俩扁屁不放。”副区长听这话说在了理上,扔下一句“等我调查明白了再说”,便扬长而去。


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调查中班长和小班伙计们为了自保,都一口咬定,除了来子和福子全班都没有早升井,他俩啥时走的,谁也不知道。这正应了班长那句“抓着谁谁倒霉”的话。俗话说,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这一回,来子和福子注定要当“屈死鬼”了。


没过几天,矿上就下来文件,说来子和福子在高产会战中严重违犯劳动纪律,提前两个小时升井,在群众中造成极坏影响,为教育本人警惕大家,矿研究决定,给予来子和福子严重警告处分。


本来,煤矿工人对这处分那处分压根就不往心里去,煤矿工人哪个不喜欢早升井?为这么个屁大的事儿背个处分也不觉得丢人现眼。然而,这次背上个严重警告处分,对来子和福子来说,却不能不在乎,因为马上就要涨工资了,要命的是文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凡受严重警告以上处分者,一年内取消涨工资资格。


眼瞅着几年不遇的大好事儿要泡汤,来子和福子哪能不着急上火。俩人热锅上蚂蚊般找了区长找井长,找了井长找矿长,哭鼻子抹泪地说明了那天的经过。领导们都说板上钉钉了,下次争取吧。果然,涨工资的名单下来,来子和福子都掉大粪坑里了,工资没涨着,还弄了个臭名远扬。


两人抱头痛苦了一阵,哭够了,俩人擦干了眼泪,咬牙切齿地说,操他娘,哪天晚上去砸狗日的家的玻璃。等大年三十,再给他狗日的送个花圈。


来子和福子哭也哭过了,狠话也说过了,但他俩没去砸狗日的家的玻璃,年三十也没给狗日的送花圈,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只是俩人每次和副区长相遇,双方的眼珠子都瞪得溜圆。尤其是

来子和福子的眼晴,简直要窜出火来,像两头要角斗的公牛。


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这天,班长安排来子和福子干包工活,负责从料场运到工作面六架棚的木料,条簾及刹杆。来回四五里地的路程,也够俩人呛的。好在俩人身强力壮,又有能早升井个把小时的诱惑,就拼了命地早早地完成了运料任务。


俩人走在升井的巷道里,虽然累得直打晃,但走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副区长就在他们身后急急地走着,似乎也要升井。两人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又哼起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啊头……”要成心气气这个狗日的。两人想好了,如果狗日的再找茬,就坐地给他个下不来台。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两人回头一看,场面令人触目惊心。原本就压力极大,早已失修的巷道冒出一个诺大的煤堆,像一座高大的令人恐怖的黑色新坟,副区长早以不见了踪影。两人都知道,这狗日的是被活埋了。两人还知道,这里离工作面很远,去找伙计们来抢救,这狗日的早就去见了阎王。


福子问来子,“咋办?”来子说,“救人呗,能咋办。”福子说,“你这不是仇将恩报吗?”来子说,“仇将恩报就仇将恩报,挖煤人都同病相怜啊!”说完吩咐福子,“你快去料场运十几根小杆两捆条簾,越快越好。”福子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地运料去了。


来子走近“坟头”,抬头朝冒区瞅瞅,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空顶区黑黢黢的,矿灯照不到顶。更要命的是,空顶还时不时地哗啦哗啦掉渣,要再冒一下,这狗日的就算彻底交待了。


福子运料回来,来子让他递料,自己站在“坟头”上刹顶。来子处理冒顶不外行,空顶一会儿就处理完了。“赶紧除货”,来子边说边抄起铁锹和福子拼命地唰唰地攉煤。“新坟”渐渐缩小了,看见副区长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两人便轻轻将副区长抬到安全地方。来子又吩咐福子,“赶紧给调度掛电话,就说冒顶把副区长埋了,现在人已经扒出来了,死活不知道,赶紧下人车。”又吩咐,“别忘了说明白事故地点。”


来子走近副区长,见区长的脑袋沾满了煤面子,活像个大煤球,便轻轻地将他嘴巴,鼻子和眼晴上的煤面子拂去,又将手放在副区长鼻孔上试试,好像还有一丝气息,心想还有救,这狗日的命真大。这时,工作面的伙伴们陆续赶来了,大家围上来七手八脚把副区长抬进炭车,便隆隆地向车场子推去。


一仇将恩报一


到了医院抢救室,一大帮医生护士立马围上来,检查的检查,打针的打针,经过一番折腾,副区长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瞅了瞅满屋子的人,好象是知道了自己刚才去摸了摸阎王爷的鼻子,这才知道了生命的可贵,更知道了人世间弥足珍贵的矿工真情。他把目光慢慢地转向了来子和福子,又用手轻轻地拍拍床沿,示意两人过去坐着。两人也不好推辞,便走过去侧身坐下。副区长伸手吃力的摸索着,终于抓住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


来子和福子都感觉到副区长的手热的有点儿烫人,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两人都不忍拒绝,任由副区长握着,迟迟没有松开。来子和福子发现,副区长的眼晴红红的,放射着一种从未见过的亲切柔和的光。瞬间,这光被泪花遮住了,泪花在眼眶里闪烁着。副区长倒底没有控制住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从沾满煤尘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一仇将恩报一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头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树矿退休职工,爱好文学。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4-19

标签:料场   泰山压顶   工作面   坟头   巷道   井下   区长   伙计   俩人   班长   煤矿   鼻子   形势   工人   批评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