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之六 煤矿装火车也被抓“盲流”

作者 吕东平

我是通过汽车公司的关系介绍来的，所以，汽车公司这方面的人对我很照 顾。我们中午都是带饭，她们如果有好吃的，特别是逢什么节日，都多带些给我，因为她们觉得我单身一人在外不容易。
对我好的人多，给我带的好吃就也很多，有时候我自己还吃不了。还有庙沟的邻居小 T，经常帮着二婶家烙煎饼，二婶常让她来给我送煎饼。小 T 和我并不外，老家的事也让她知道了，因为爸爸写给二婶转给我的信，都是小 T 帮着看，连我的乳名也被她知道了。所以， 不当着别人面的时候，小 T 总是调皮地喊我的乳名。
装火车的日子里，虽然是起早贪黑，倒也高兴，劳动之余，谈笑风生， 天下盲流是一家。时间一长，不但这些单身男女盲流都向我靠拢，汽 车公司的家属们更是关切我。大家都愿意听我说话，逐渐逐渐，只要是 我说的建议，都愿意服从，但不包括大李子那些人。
有一天中午下班后，我们一行人，记得有费县的小葛，平邑的小张，莒县的小邱，还有几个已记不起名字了，我们一帮人在大街上溜达。因为没有水，也没顾得洗脸。自 己虽然看不到自己什么样，但是看到对方也就明白自己的样子了。一 个个都黑不溜秋的，满脸煤粉。
我们手拿着大饼子，在大街上一边吃 ，一边溜达，本想到饭店找碗水喝。并时不时地、嘻嘻哈哈地打闹，完全 忘记了自己是来打工的，是盲流的身份。我们正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来了几个 “着装”的人，把我们统统强制带走了。
他们是盲流收容站的，是我们的克星。各地都设这种机构，主要对付关内来的农民工，专抓盲流查户口的，他们直接把我们带到了湾沟盲流收容站。
煤矿是没有盲流收容站的，属湾沟管辖。因为干重活的，尤其象抬煤粉、装火车这类的活，几乎百分之百都是全国各地来的农民工（盲流），最多有一个或两个矿上的人来回巡视着。
如果在这些地方真正把没有当地户口的打工者都抓走，那矿上许多系统就没法运转了。所以一般情况下，收容站心里明白，为了煤矿生产的正常运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假装看不见就算了。不过这次，是湾沟收容站专门来人抓的。
湾沟收容站，不像齐齐哈尔收容站那么拥挤，也不那么凶神恶煞，也不那么惨无人道。不大的 一间房子里，抓来十来个人，还都能坐下。登记完后,他们看我岁数小， 可能好使唤，就让我给大家读报纸。
第二天，又带我们去湾沟车站劳动。 那时候我胆有点肥了，我是一点也没给他们干，我一会口渴，一会肚子疼，都假装的。小葛他们可害怕了，干得很认真。
有个女老乡小尚也在这个组干活，他是日照县尚家庄的，和我同 龄。我们去盲流站的路上，她看见了。我示意她，让她给二婶和丁淑云送信。她赶紧把我们被盲流站带走的消息告诉了丁淑云和二婶。当天晚上二婶、丁淑云、小T都来看了我，还带了些吃 的。她们安慰我，让我安心待着，她们马上找人沟通!
第二天，说来也巧，她们都够神通的，丁淑云和小 T 同时找了收容所的王所长。王所长一句话，告诉马上领回去上班吧，别耽误了干活。
事后听说，这次惹的麻烦，是农安大李子这帮人背后到收容站举报，特意找盲流站的人抓我们的。我们一听，火冒三丈!
当我回到“五千四”的工地时，工友们，不管男女，雀跃欢呼，离 开不到两天的时间，犹如相隔几载。大家问长问短，关心备至，还拿 出好吃的慰问我。大家的兴奋，溢于言表，我的欣慰，甜在心窝。
我们这个组，团结战斗，业绩可观。订单越多，挣钱就越多，大家就越高兴。逐渐逐渐，煤粉离道轨越来越远，只用铁锨直接向火车上装，已是不可能 了!必须筐抬车推。
抬游筐，游筐就是用树条编的大筐，装满能装二 百多斤，筐上拴上四根系，两人抬。推小车，就是老家用的那种独轮 手推车。我们这些山东盲流们，推小车可都是内行!
这些活不但都很累，还得会干，并不是谁都能干了的。装煤粉的车厢大部分是敞口的，也有带盖的。车皮到后，打开车厢或者车门，得连接 上三节跳板，还得分两排，得有上有下。跳板太少了，就太陡，向上走 费劲。向上推小车弄不好容易退回来，那就容易受伤。
一般都是同时装几个车皮，抬大筐的和推小车的各装各的，防止 碰撞，安全第一啊!我抬大筐也行，最拿手的还是推独轮车，当时那些人当中，我不数第 一也差不多。
推煤粉那场面很紧张，专门有装车的。装满以后，得一鼓作气 跑上跳板，借着车轮的惯性，猛地往前用劲，车子推进车厢，往前一 扣，把煤粉倒下，然后迅速从另一排跳板跑下来，也是“靠右边行” 的规矩。你如果行动慢了，就会耽误了后面上来的车子。这样车来车 往，如同穿梭。脸上的汗直往下流，来得及的时候用肩上的毛巾擦一 擦，一般就是抬起胳膊用袖子一码擦了事。
抬大筐的同样不容易，上跳板的时候前高后低，前边的人得往前 拉着，后边的得向前推着，两个人配合好，才能多出活。肩膀火烧火 燎地疼，尽管每个人都带着垫肩，谁要也记不清到底退了多少层皮了! 也是从这边抬上去，从另一边跑下来，跑慢了不行，后面的一抬接一 抬，都是紧跟着的，不能影响了别人。尽管汗如雨浇，也是顾不得擦!
不管是抬还是推，干起来都是跑，还都得全力以赴，聚精会神。稍一溜号，就容易出事。每一个人的脸就像特黑的黑种人， 但因为 汗水在脸上和煤粉那么一掺乎，颜色不如人家黑种人黑得那么均匀好 看了，连牙齿也不如人家的白。
但这也有好处，白天要是懒得见谁，想隐蔽很容易，面对面也很难认出来。只能下班后，洗罢脸，才能露出真面目。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