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提营长那把没开的壶

作者:袁海善 编辑:伦智英


副营长姓连,叫连高升,是一个既土气又吉利的名字。这名字不知是他爹给起的,还是当兵后自己改的,反正都是盼着能在未来仕途上连连高升,出息个光宗耀祖的人物。然而,好名字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他不仅没有得到连连高升,反而慢得有点儿不合常规。直到快四十岁上,才在主持后勤部修理营工作十年后,从副营长的位置上扶了正,才算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全师后勤部中年龄最大的胡子营长。


后勤部修理营是负责全师的拖拉机,汽车,挖掘机等大型机械的配件制造和大修工作。全营设置了木模,翻砂,车钳铇铣,磨焊铆锻等一整套流水作业车间,是一座具有完备的先进技术和生产工艺的军工厂。除此之外,还负责派遣技术过硬的战士,配属各团现场维修各种大型机械,对全师能否顺利完成施工任务,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上级首长把连副营长放在这样一个重要工作岗位上,可见对他是何等的信任。他以副营长的身份,长期主持修理营工作,要说没有一点儿牢骚和委屈,怕是没人相信。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副营长没有对自己仕途上的不顺患得患失,更没有辜负首长的期望,坚持十多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地圆满完成了各项施工和军事训练任务,曾受到师、后勤部首长的肯定和赞许,也曾多次立功受奖。


连副营长的晋升出人意料地慢,肯定不是输在资历上,更不是输在工作能力上。论资历,他在全师后勤部营级干级中可是响当当的,没人敢与之相比。


他十四岁就参了军,还是个青头少年,首长和战友们自然都叫他小连子。到了部队不久,他就参加了辽沈战役中许多次大大小小的激烈战斗。


提提营长那把没开的壶


第二年又随部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参加了抗美援朝。他和国民党兵及美国鬼子都打过仗,是名符其实地从枪林弹雨中钻出来的。比那些只打过靶,拉过练,纸上谈兵的干部,不知多了多少革命的资本。要说能力,他担负着如此重要的施工及军事训练任务,却轻松自如,得心应手。如果没有个三拳两脚的过硬本领,怕是难以胜任。


有两句老话,一是揭人别揭短,二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文不介绍连副营长在部队立功受奖那些辉煌那些荣耀的经历,单揭揭他的“短”,提提他那几把没开的“壶”,也就是他受的那些处分,败走麦城的故事。因为透过这些故事,足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与众不同,或者说是有独特人格魅力的人物。


提提营长那把没开的壶


他头一次受处分是到朝鲜不久。那天,他接受团长命令到师部出差。由于赶路过急,口渴的要命,便撅起屁股在小河里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凉水。回来的路上,肚子就扭着劲儿地痛了起来,随之就迫不及待地要窜稀。他慌不择路跑进一片小树林,急急摘下短枪掛在一棵小树上,又往前走了几步,强忍着像猫拉屎一样选了一丛茅草茂密的地方,才褪下裤子哗哗地尿尿般拉了个痛快,肚子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奇怪的是,就这么个屁大的功夫,枪却找不到了。他心急火燎地以那棵小树为中心,着了魔似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地搜寻,圈子不断往外扩大,仍不见枪的影子。明明就掛在这棵小树上,周围又没个人影儿,枪怎么就不翼而飞了?他一时急火攻心,顿时就急出了一身臭汗。转着转着,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停着一辆崭新的美国吉普车,车头一侧还飘着一面美国小星条旗。在团部里,他早就跟小车司机学会了开车,并且开的很是地道。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照样敢把车开得一溜风。


见了崭新的美国吉普车,他喜出望外,精力完全集中到了那辆新吉普车上,早把枪的事儿丢到了脑后。他四下里观察了一遍,没见个人影儿,便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小车,望车内瞅瞅,见车内无人,便拉开车门迅速钻进车内,发动了车子,踩足了油门,便轰地一声驶向公路,一阵风开回了团部。事到如今,他仍没想通那次丢枪事件的来龙去脉,几种猜测,也都无法得到证实。


一把旧手枪换了台新吉普车,团首长们同样都喜出望外,都连声说值得,值得,还夸小连子是好样的。但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丢失枪支,是军人的大忌。团里研究,给他记了一次二等功。但是,功归功,过归过,必须赏罚严明,紧跟着又给了他一次记过处分。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了立功的味道,同时也尝到了受处分的滋味。


第二次受处分可是有点儿悬。那时,朝鲜战争打得惨酷,许多村庄里几乎没有了男丁,朝鲜姑娘便把目光盯上了年轻的志愿军战士。一些战士虽然能战胜美国鬼子的进攻,却抵御不住朝鲜姑娘们甜蜜地进攻,一些战士便乖乖地甜甜蜜蜜地当了她们的俘虏。


不久,中方根据朝方提出的要求,也从维护中朝关系的大局出发,上级部门发布命令,严禁志愿军官兵与朝鲜姑娘谈恋爱。对那些和朝鲜姑娘谈情说爱一时没有把握住分寸,或擦枪走火的志愿军官兵,一律严惩不贷。在这个问题上,部队首长是狠下心来,要坚决杀一儆百,矫枉过正,重演含泪斩马稷的故事,要一劳永逸地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为此,有好几个战士在这桃花运上丢了性命。有个小战士与朝鲜姑娘在小树林拥抱着亲了个嘴儿,就差点挨了枪子儿。


提提营长那把没开的壶


那天,小连子向团长请了假,便来到离团部不远的一条清清亮亮的小河边洗衣裳。正巧,与一个很熟悉的驻地附近的少女不期而遇。两人见面经常说说笑笑。两人先是在河里抓了一会儿鱼,又嘻嘻哈哈地打起了水仗,打得两人全身都湿漉漉的。疯够了,又回到岸上并肩坐着,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相互往腿上撩水玩。这本是少男少女之间的纯情嘻戏,但在那严打的风头上,却成了不可饶恕的犯罪。团首长经再三研究复议,最终给了他记大过处分。许多战友都说这是首长对他网开一面,才使他捡了一条小命。


连副营长在大兴安岭垦荒时受到的一次严重警告处分,颇具喜剧色彩。


那天,他望着一大片平整而又肥沃的黑土地,高兴得忘乎所以。他让连队锻工班立即制做了犁杖。部队上没有牛,只好拴上绳索,让几名战士合伙拉着犁杖翻地。连副营长见人拉犁太慢,便把汽车开进地里,将绳索拴在汽车尾部的牵引钩上。他童心大发,亲自驾车拉犁。汽车把犁杖哗哗地拉得飞快,扶犁杖的战士也被拽得一溜小跑。黑黝黝的新土波浪般呼呼翻卷着,一股土地的芳香便扑面而来。战士们从未见过这种土洋结合的犁地方法,一个个高兴得大呼小叫,欢呼雀跃。不屑半个时辰,四五亩黑土地便大功告成。


这事不知怎么很快传到师后勤部,首长们听了都火冒三丈,纷纷责骂小连子乱弹琴。几天后,便下了文件,批评连副营长滥用军品,严重违犯军队纪律,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连副营长受到的大大小小的各种处分,算下来不下十几个。这一数字,在全师后勤部营级干部中绝对是手屈一指。有人猜测,连副营长背着这么多的处分,才是他在仕途上受阻的致命伤。因了这方面的原因,一个本应该落在他身上的雨点却没落在他的身上,一个百年不遇的好事也和他擦肩而过。


文化大革命最激烈的那年,伟大领 袖心血来潮,要接见部队团以上干部。比他晚入伍两年的李教导员早在文 革前就已晋升为少校军衔,而连副营长只是上尉,失去了被伟大领袖接见的资格。


战争年代的两年,虽然时间不长,可那是枪林弹雨的两年,出生入死的两年。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人倒下,他能没有一点儿想法吗?


提提营长那把没开的壶


出发进京那天,李教导员按照上级统一要求,身着崭新军装,穿着锃亮的皮鞋,胸前戴着统一制做的领袖像章,手持红宝书,显得神气十足。在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夹道欢送的队伍人人都高举红语录本,不停地晃动着。“热烈欢送进京代表!”,“向代表们学习,向代表们致敬!”等口号响彻云天。进京代表们个个春风满面,笑逐颜开,那幸福劲儿溢于言表,让参加欢送的每一个人都羡慕死了,嫉妒死了。


连副营长也站在欢送的队伍中,脸上也挂着笑。但那笑似乎是一种尴尬地笑,一种酸溜溜地笑,隐含着一丝不宜察觉地委屈表情地笑。他的眼晴有点儿红,有泪花在闪烁。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他都应该走在这次进京的队伍里,但命运跟他开了个无情地玩笑。


后来,进京代表光荣归来向广大指战员汇报时讲,总部考虑铁道兵是一支全军最艰苦,最有牺牲精神,最有战斗力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部队,而且是从被人们称为高寒禁区的大兴安岭归来的部队,便将铁道兵代表安排在大会堂的最前排。这样,他们离伟大领袖最近,许多代表还和伟大领袖幸福地握了手。讲到这里,许多指战员都蜂拥到主席台上,抢着和宣讲代表紧紧握手,试图去感受伟大领袖的余温和气息。看到这热烈的场面,连副营长不由自主地抬起自己的右手,认真地看了又看。


随着进京代表团光荣归来的喜讯,连副营长的喜讯也来了。上级下了命令,由即日起连副营长晋升为营长。


命令下达后,营长便将与他轧了多年伙计的李教导员的被褥,从炕头挪到了炕二,说,“老李,换换地方吧”。李教导员笑笑说,“换吧,换吧,早就该换换了”。从此,营长便心安理得当仁不让地睡在了热呼呼的炕头上。





提提营长那把没开的壶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山醉翁。退休职工,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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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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