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与“正经”——我亲历的农村变革

文|牟书会

“荒唐”与“正经”——我亲历的农村变革

早年农村的“大车”,木质铁箍轮子

我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祖祖辈辈当农民、同农业打交道的小土孩。尽管一个偶然的机会跳出了农门,但仍未脱离根植于农村,且又工作在乡镇三十余年的农村孩子。每当回首往事,一些扎根乡村,留住乡愁,跳动在心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音符”, 就浮现在眼前,并时常勾起我挥之不去,且又难以忘怀的记忆——

大跃进中劲吹“风”

一九五八年夏天,刚好八岁的我,背起书包上了学。学校设立在家乡的土地庙遗址上,自带桌凳,学习语文、算术,课外活动拍皮球、抽丢丢(陀螺)、碰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更多的时侯是在田间玩耍。因此,也就接触了更多的,天天日出而作的农民长辈了。

记得一九五八年秋后,搞土地深翻,评红旗白旗,两队人马在一块地里,一个水平线上比赛翻地,比谁翻的快,谁先翻完就插上红旗,落后者就插上白旗。青年男女都光着膀子倒退着翻,光顾快,一锨压了一锨,根本不讲翻地的质量。

当年,河北省遵化县王国藩组织23户农民、三条驴腿,组建了穷棒子农业合作社,一年喜获丰收、扭转乾坤的办社经验在全国推广。

收秋完了后,本地大搞水利建设,农业合作社掀起了打砖井的高潮,提出“打井打到二十九,吃了饺子就动手”, 发动群众扒猪舍、拆屋台,筹措砖料,创造了井中下泉,泉泉相通的立体供水模式。

大伙儿千方百计寻找水源打大井、套井,挖坑塘、修水库,组织劳力黑白轮战。打完井后就安上水车浇地,送饭到田间,把窝棚搭在井旁。

记的作为家庭主妇的母亲,也和姐妹们一起吃住田间晚上摇水车。我就在水车旁玩耍,困了就在地窝棚睡觉。人们为了应付参观检查,把水车的闸块翻过来,铁链子解下来,一人哗哗的摇空车,还呼喊着“同志们加油干呀-----,哎唉吆呀----”的号子,其它人则睡大觉,光应付不深入田间的参观检查团。现在回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大跃进年代,人拉车拉耧拉耙的劳作方式是经常的。

村上有一个姓邢的大娘,邢大娘头上插上花,把红辣椒挂在乳房上,扭着秧歌拉车,嘴里不停的喊着:“拼拼拼,干干干,保证每亩打一万。”

一个叫书科的哥哥给我讲,晚上拉耧耩地,劳力们都在地头的窝棚睡觉,轮班整宿整宿的干,待天明时回来的路上,睡着了三四个。

为了赶美超英,尽快实现共产主义,夜间刨地瓜,刨花生。用单铧犁把地瓜花生耕起来,再用人工拾。很多地瓜花生埋在土里,掉在路上地里的棒棰谷穗没人拾,拣回家就会遭到辩论,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人们常说,一九五八年是丰产不丰收的一年,到了一九五九年生活困难,又到地里拣拾糜烂的地瓜充饥。

“一天赛过二十年,十五年赶上英国”,是那个时代的政治口号。小学语文的教科书上,曾有一篇诗文:“小白鸽,停一停,捎个喜讯到北京,见了毛主席先问好,再报喜讯给他听,今年农业大丰收,亩产万斤有保证。”教唱的歌曲也是大跃进的狂热歌曲:“喜报接喜报,四面八方传来了,人人欢呼,人人笑,革命英雄,劳动热情比天高”。

到处充斥着浮漂的,不切实际的泡沫 “音符”。

记得上小学时,我们每人一辆用木头加工的木轮土牛车,也叫跃进车,搁上一个用柳条编制的筐子,插上小红旗,往地里运肥。大人们则用大车往地里运肥、拉庄稼。冬天还把湾里的冰运到麦田里,春天湾里无水时,就把湾泥运到地里当肥料,其实,作用是微小的。

“荒唐”与“正经”——我亲历的农村变革

上工的“钟”

学大寨鼓动的“号”

二十世纪中叶的一九六四年,我国农村开始了学习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公社大寨大队的“农业学大寨”运动。

“农业学大寨”运动客观地说,在推动农业生产上起了一定作用,但仍存在着许多不和谐的音符和消极因素。

首先是出工不出力,男女社员的集体劳作,说耪地都耪地,一窝蜂式的劳动,队长敲钟上工,一天十分工,干活磨噌噌,干了不大的一阵子活,就在地头上休息。男社员按“方” 或躺在地上仰天睡觉休息,妇女们则纳鞋底,做针线活。那时地里不长一棵树,没有遮挡,春天刮着,夏天晒着,冬天冻着,社员消极怠工,生产力极其低下。生产队长是“土皇帝”,说一不二,万万不能得罪。正如一首打油诗所道:“得罪队长没好活,得罪会计笔尖戳,得罪保管挨称砣。”分东西分柴禾分棰,按堆按行,谁都怕吃亏,生产队长的权力非常大

由于生产力低下,常常是劳动一年下来,难以维持一年的生计,年年吃统销,靠供粮证吃供应粮。家乡有两个生产队,连年吃供应,拿供粮证到粮所打粮,社员戏称购粮证,纸皮换成塑料皮,塑料皮换成了铁皮的。

一九六九年春天刮大风,地处平禹边界东大沙河沿线,由于社员们既缺吃的又缺烧的,把沙河中固沙的茅草都刨了,春风肆虐,把麦子根都刮了出来,小麦田里沙浪迭起,满地的砖头瓦砾,小麦几近绝产,人均八斤小麦不到。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修大河成了农村社员的一大劳动负担,很多青年期盼着挖河末日的到来。

挖大河,劳动强度大,工期长,生活差,几天吃不了一顿面,每天早上工,晚收工,推大车子发大锨,小跑加颠。民工上河窝窝头啃咸菜,还有百分之一二十的地瓜面。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挖大河,是一九六九年夏的德惠河开挖。

1969年,麦后组织劳力上大河,规定年满十八周岁的青壮年劳力都有治河的任务。

那年我刚满18岁,初中毕业下学不久在家务农,是一名名副其实的社员,队长安排我上河,我接受了任务。

麦后不久,全队十几个劳力来到德惠河工地,刚毕业不久,修大河从来未干过。工地上有三大项任务:推车、发锨、拉钩,哪一样也不轻。

五队有一个村民,看到我是刚下学的学生干不了,就讽刺我是个大肚汉,能吃不能干。我当时很虚荣,不愿面对现实,一气之下回了家,由哥哥替我挖河。

兄长可是干活的好手,来到工地,便和那位村民展开了较量,推大车不用绊,发大锨一人供一辆车,上坡不用拉钩,小跑小颠,最后比的那个村民服了气。那个村民说是说笑话,其实也真是闹着玩说笑话。回想起来自己没有挖河筑堤的强劳动锻练,刚下学不久,能吃不能干完全是真实写照。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修河,也是一生唯一的一次修河,

农业学大寨的后期,形势突变,批林批孔,割资本主义尾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不允许做买卖,连农村延续几百年集市,也由每日集市,改为五天一次。

我有一个街坊爷们,在自家的闲散宅院里种了点甜瓜,长到半生不熟的时侯,赶上了割资本主义尾巴,村革委会非让他拔掉,说这是种的资本主义私根。那时是以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为纲,没办法,只得忍疼割爱,拔掉了甜瓜秧,把那些苦涩的甜瓜,送给左邻右舍淹了咸菜。

“荒唐”与“正经”——我亲历的农村变革

河工出征

责任制苦恼“笑”

一九七八年,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全面实行改革,实行了以家庭联产承包为经营方式的责任制。责任制的实行,给农村农民带来了勃勃生机,我在公社文化站工作时,曾写过《树上的铁钟睡着了》的一首诗:“队长喊,雄鸡叫,钟声震耳传九霄,田间社员廖无几,何谈质量与工效?今日责任制度好,树上铁钟睡着了,一天活路早干完,没误赶集卖豆角”。

回忆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漫漫之路,农村变化何其之大,亿万农民摆脱了贫困,走上勤劳致富奔小康的社会主义幸福之路,其富民政策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然而,一些难以忘怀的憾事,仍历历在目—

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八十年代初,生产队上一个婶子母女仨个过日子,有一年过麦,用小拉车拉麦子,由于镰刀割的麦子打滑,一头缺草少料的老牛东摇西晃,母女俩装不上车,刚装上又散落下来,又累又渴又烦的女孩秀青,堵气回家喝了农药,临死还不停的喊“连碗琪子也没喝上。”

刚实行责任制时,在农村浇地开机器也是一大难事,即便是河里井里有水,架机器,开机器,也不是娘们孩子妇女干的活,常常是抬不动,摇不转,开不了,争井、抢水打仗闹矛盾的事时常发生。

农村过麦也是艰难的累活。割麦子、捆麦子、拉麦子、摊晒打轧、堆场扬场,彻夜不停,常常把人们累傻了,真是歉年愁收成,丰年愁收获,加之繁重的农业税负担,广大农民苦不堪言。

八十年代棉花大发展,鲁棉一号棉花造福了德州人民,家家户户大发棉花财,村民的腰包鼓了起来。在农村,第一次有了勤劳致富的万元户,卖棉难也就成了一大难题。每到棉花收获的季节,卖棉的车排起了长龙,有时排出一、二里地远,更有甚者,连续几天都吃住在棉场大门外的广场与公路旁。瞅准商机的小贩们,把餐馆饭店开到了卖棉车的公路上,卖棉花时翻了车丢了牲口,错了包掉了钱是常有的事。

回忆起鲁棉一号大丰收的年代,可谓是造大福,受大累的年代。


“荒唐”与“正经”——我亲历的农村变革

牟书会,男,1951年出生,山东省平原县人,中共党员,退休干部。平原历史文化研究会研究员、德州市政协文史专员,冀鲁边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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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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