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里的宇宙观

作者：韩峰 江苏徐州市泉山区检察院

《三体》最早是在《科幻杂志》上连载，我作为第一批的忠诚读者幸福又痛苦地追了多年，直到大刘的三体世界终于构建完毕，《三体》三部曲得以完整面世。第一次一气呵成阅读完三本书之后，我有很长时间无法正视现实世界，大刘所展现给世人的景象过于宏大，已经超出了一个平庸世界的凡人所拥有的世界观，那种夹杂着难以揣测又极端相似的人性、冷静残酷的浪漫主义、无私又无情的悲悯的复杂情绪，让每一条故事线索的情绪都生根发芽，在无声无息中根深蒂固地占据了内心那片并不富裕的土壤。

这小说有着太多的惊喜，它既有硬科幻对于严格的物理、逻辑等知识的要求，在技术细节和科学探索的现实性和发展可能性方面达到了很高的标准；也有软科幻的人文关怀，抛去硬科幻的外壳，其核心是对地球文明甚至所有宇宙生命的思索和关怀。它有着上帝般宏观的视角，跨越了时间的广度和空间的深度，俯瞰每一处生命，默默见证着一个个文明的发展和死亡；它又有着最温柔的微观视角，甚至小到描述一只蚂蚁眼中的世界，其实对于“歌者文明”而言，人类社会与蝼蚁又有何区别呢。

《三体》通过丰富的层次脉络描绘出作者脑洞大开的设想。大刘像是一个严谨的社会学家。民族、国家、社会都变成了渺小的词汇，在更广阔的层面上，文明成为了共同利益的载体，同生存共覆灭。在宇宙这个大族群中，不同文明之间横亘着时空和技术的距离。但是宇宙仍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在我们看不到的过去和未来。不论文明相差了多少的等级，都要遵循着一个同样的社会法则：生存和毁灭，这也是黑暗森林法则得以存在的理由。这个法则的设定既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不论人类处于猎人还是猎物的角色，生存都是所有生命的本能，也是进攻和驱赶的源动力。这个类似于食物链一样的社会生态链，把不同差异的生命体连接起来，构成一个严密关联的结构。

大刘又像是个诗人。他用万物的眼光看世界。没有谁的存在比谁更有价值，每种文明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竭力求生。当一种文明去毁灭另一种文明，也不必带着蔑视的道德高处的批判。三体文明侵犯地球，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异常残酷，对于地球文明，他们给人类保留了一块自留地，虽然这种保留是对人类极大的挑战，像是缺乏尊重的施舍。地球与三体，还有着对话甚至对峙过的条件和机会，这是实力还能够在可衡量范围内差别的体现。但是在小说最后出现的歌者文明，只是由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随意扔了一块二向箔，就让太阳系文明彻底毁灭。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机会抵抗，悄无声息、无知无觉。这种毁灭方式是令人毛骨悚然又瑰丽盛大的，当太阳不再熔熔喷薄，当星辰不再粼粼闪烁，当海洋不再咆哮翻腾，一切都从立体动态的三维状态被碾压成轻薄静谧的二维画卷，像极致的浪漫主义。生命、时间、思想、文明，都在瞬间凝滞。人类都只是画卷上微不足道的一颗颗尘埃而已。

大刘像是一个心理学家。小说里有一个特别有趣的设定，是关于“说谎”这种功能的应用。三体人没有语言艺术，他们不会说谎，他们所有的思维都能外化，相互之间无法欺骗；而人类却掌握有谎言这项技能，因此才得以实施“面壁计划”，试图用敌人猜想不到方式来保卫地球。这也成为了科技发展落后的人类能够反败为胜的唯一可能。罗辑正是利用了这点，在他作为面壁人的过程中，成功地设计出了制衡三体人的办法。说谎这件事情一直是我们所难以接受不良习惯，但是谎言又从未消失过的，人们基于各种理由说谎，人类发明了各种谚语来批判谎言的无用甚至卑劣，但是在决胜的关键时刻，谎言却拯救了人类，这有着强烈对比的讽刺效果。对于人性复杂的探讨，大刘却不愿意仅仅止步于此。罗辑的继任者程心，美丽，善良，似乎她的身上值得所有美好的词汇。然而就在程心成为执剑人的一瞬间，地球对三体唯一的制衡被攻克，人类败了。相对于罗辑的坎坷和非议，人们对于程心是寄予厚望的，但正是这些真善美的品质让程心永远也不可能以毁灭的代价来保护地球，所以在她成为执剑人的那一刻，三体人抢先发动了攻击。因为谎言而胜利，因为无情而坚守，却因为善良而落败。两种结局的鲜明对比，是对人性的思考；人们对于两届执剑人的态度，是对人性的批判。

感性的美好有时并不会带来幸福和快乐，理性的冰冷反而能够持久而稳定。当你想要爱每一个人，就已经失去了所有人。也许这才是维持秩序的真正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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